秋季开学第一日,华臻学校笼罩着快活而又悲壮的氛围。
学生们哀嚎着悼念逝去的寒假,背着仓促完成的作业,三三两两来到阔别已久的学校。
八年级二班,嘈杂而炙热,男孩女孩们将一个顶着锡纸烫的小男孩围在中央,用看新物种的眼神打量着他。
“我去!虎子这啥发型!”
“锡纸烫吧,隔壁班刘东强也理了个一样的!”
“你肯定要被滔姐制裁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
在同窗的惊呼声中,张虎笑嘻嘻地装傻,“啥?什么发型?这是我晚上睡出来的!”
同窗们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虎哥!”
“社会社会。”
“我信你个鬼,等着被制裁吧!”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在讨论着虎子哥的发型。
“我滴个亲娘!”
人未到,声先至。
老大姐王芳扯着大嗓门走进办公室,将包往工位上一丢,径直走向二排工位,对着年轻的班主任声情并茂地告状。
“韬滔,我今天一进校门就看见了张虎,你知道他理了个什么发型吗?就是那种卷卷的,像鸡窝一样的卷发,难看死了!”
“王老师,他那个发型叫锡纸烫。”
历史老师黄曦月搭着叶韬滔的肩膀给年长者科普。
王芳啼笑皆非,“这么个鬼发型还有学名哦。”
坐在三排工位的数学老师沈浩也加入了讨论,“刘东强和杨梦轩也烫了,估计是约好一起的,啧啧,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想得,顶着鸡窝就来上学了。”
“待会去收拾他。”叶滔韬拢了拢乌黑的短发,她本是文雅的长相,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出了若有若无的凌厉。
她对这一爆炸性的消息接并不意外。
华臻有每年一分班的传统,初二分班,她所带的初二四班很有几个声名赫赫的刺头学生,张虎就是其中之一。
黄曦月同情地看着上班搭子的背影,“才刚开学就闹故事,真是欠管教!”
王芳则压低声音,对黄曦月小声询问:“不说这群猴儿了,对了,小叶还没消息吗?”
她说得隐晦,但哪怕办公室内最年轻的江筱雲也听懂了她的意思,默不作声地竖起来耳朵。
黄曦月摇摇头,“没听说。”
好友似魏晋时期的锦绣文章,骈散结合的规整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洒脱。文秀的外表下是镌刻进骨子里的英飒,优雅、得体、果敢、洒脱,很难想象这些矛盾的形容词用在叶滔韬的身上竟显得格外融洽,黄曦月将认识的男的女的想了个遍也找不出个势均力敌的人物能配得上叶滔韬。
“叶老师是女强人,早着呢!”
作为整个办公室唯一的男老师,沈浩如是评价。
叶韬滔快步出了办公室,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在走廊游荡的几个学生,半大的小子见了她纷纷目露惊恐,匆匆问了好,争先恐后回了班。
不用想,必是去通风报信了!
她走得极快,站在班门口就听到大嗓门黄飞扬高呼“叶老师来啦”,一刻不停,踏着报信声,进了门,班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皮猴儿们端坐在位子上企图做乖巧状,然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黄飞扬的同桌兼死党张熙泽幸灾乐祸地低声嘲笑道:“小丑。”
他嘴唇不动,却有声音传出,颇有腹语的意味,叶韬滔隔得远听不见,黄飞扬却实实在在听到了,狠狠瞪了他一眼,碍于面覆冰霜的老班不敢轻举妄动。
与死党不同,初一他就在叶滔韬的班上,早已被老班制裁的没了脾气。
叶韬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虎子哥,一项一项布置着开学事宜。
发书、收作业、任命班干......
进入初二,新的班级一大半都是生面孔,她所教过的孩子寥寥无几,但自信“威名远扬”,无须揪出几个倒霉蛋立规矩,便能让这些或狡诈或跳脱的小鬼头有个人样。待学生们大扫除之际,这才叫了张虎去办公室。
张虎隐隐生出了悔意,但却不肯在同窗面前丢了面子,嬉皮笑脸的出了门。
作为叶滔韬“旧部”,黄飞扬在心里给虎子哥点了根蜡。叶滔韬可不像张虎的前班主任那样好性子。
眼见叶滔韬在班内巡视两圈后出了门,黄飞扬立马揪着死党八卦,“张虎惨了,要被滔姐制裁了。”
张熙泽是标准的皮猴儿,善会察言观色,虽然没被叶滔韬教过,但一见就知道此人不是善类,不由啧啧道;“望之不似人君啊!”
办公室里,叶滔韬没说废话,祭出一把闪着银光的理发推子。
插上电源,电推子顿时发出“嗡嗡”的鸣叫,惊得张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撑着笑脸,拖起长声求饶:“叶老师,别啊!”
叶滔韬也不看他,不停摆弄着手里的“凶器”。
这个理发器还是她带得第一届学生留下的。
当时的华臻不比如今,生源差到难以想象,甚至被隔壁的兄弟学校戏称“垃圾回收站”。
刚上岗的小菜鸟偏偏碰上了最会惹事的皮猴。
抽烟、喝酒乃至打架都是基本操作,大晚上12点进局子领学生的经历在她的教学生涯中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好在菜鸟有菜鸟的好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年教师虽经验不足,但也没有许多老教师的瞻前顾后,动用了许许多多让她如今想来都寒毛直竖的雷霆手段,狠狠将社会气息浓郁的中二少年们压了下去。
而自己手上这把推子就是其中某位浪子回头的中二少年给她的临别礼物。
“叶老师,以后用这个给学弟学妹们剃头,又方便又省事,比你的大剪刀和婴幼儿理发器好用多了!”
半大的小子带着欠揍的笑容将电推子套装塞到她手上,小弟们眼冒精光的连声附和。
“是啊是啊!而且这个只能剃光头。”
“光头怎么了?光头最好了!又经济又实用!”
“学弟们一定会感谢我们的!”
“您一定得收!”
叶滔韬笑纳了这份礼物,带着一笑泯恩仇的惆怅心态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中午给中二少年们点了肯德基全家桶,看着皮猴儿们吃得满嘴流油。
如今,再看看眼前色厉内荏的张虎,她心中毫无波澜。
笑话,锡纸烫算什么,老娘连杀马特都收拾过,三两下给剪成狗尾巴草。
她边摆弄着电推子,平静地发问:“学校对于仪容仪表是怎么要求的?”
她不似前任班主任那样动不动就歇斯底里,但张虎却怕得不得了,嗫嚅道:“不能烫发,不能染发。”
若换以前,他早就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糊弄了,可叶滔韬包青天似得威严外加那把时不时嗡嗡作响的电推子容不得他放肆。
叶滔韬站起身,清瘦的身躯竟迸发出土匪头子般的匪气,居高临下看着小萝卜头儿,“寒暑假,你把你这几根毛整成杀马特我都懒得管,但到了学校就要遵守学校的纪律,给你一晚上时间,把头发弄好,要不明天我就亲自动手了,我这不比理发店,只有一种发型可选。”
她突然换了语调,缓声道:“其实光头也没什么不好的,又经济又实用,不用打理,甚至连头发都用不着咋洗,正好专注学习,对吧?”
张虎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结结巴巴地求饶:“叶老师......我我我,放了学就去把发型整好,用不着你这个......”
叶滔韬拍了拍张虎的肩膀:“说到做到哦。”
张虎如蒙大赦,不住地点头。
叶滔韬将电推子收好,冷不丁道:“张虎,初一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印象,到了我的班上可没以前那么舒服了,别给我惹是生非。”
这一出敲山震虎很是成功,叶老师的电推子给虎子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刚开学头一个月他都夹着尾巴做人,见叶滔韬如见活阎王。
送走了虎子哥,忙碌了一上午的叶滔韬总算可以坐下来喘口气了。
她将新班级了名单看了又看,不知不觉就拿起笔来在名单上勾勾画画。
虎子调皮归调皮,但并不是整个班里最难搞的学生,吓一吓,这欺软怕硬的怂包便泄了气,反倒是剩下几位更难对付些......
开学报到,学生们只需再学校待上半日,领领书、交交作业,便能各回各家,老师们却要留下来开会备课,熬到下班时间,才能离开校园,而叶滔韬身为年级组长,甚至还需要加班排表。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发书倒是没出什么乱子,但排课后延时服务表可是个大工程。
最后一节延时课被老师们避之不及,毕竟谁也不想加班,办公室的老大姐王芳今天提了好几次自家老大闺女上高三的事,这就是在暗暗点她了。
可叶滔韬也为难,王芳带两个班的语文,难免要轮上几节延时,本年级带双班的主课老师不少,历史老师黄曦月一个人带五个班历史,这延时排起来,能保证时间不冲突已经不易,再根据各个老师的家庭情况进行调整简直是难如登天。
她专心致志做了两个小时的表,也只将周一周二的延时排了出来,由于晚上另有安排,她只能将眼睛从屏幕上离开,关了电脑,收拾收拾,消失在夜色中,
她开着导航行驶在大道上,自暴自弃地在心里扣问苍天,为周三周四周五为什么不能直接消失?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本地有名的黑珍珠餐厅,她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态,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某个包厢。
一个俊秀的青年翘着二两退斜倚在椅子上,叶滔韬当即被震了三震。
不因这青年一身的名牌,亦不是包厢内低调奢华的布置,而是那似曾相识的发型。
真是捅了锡纸烫的窝儿了,叶滔韬想。
但锡纸烫与锡纸烫也有不同。
这位显然被虎子哥的段位高多了,还调了个色。
嗯,薄荷味的锡纸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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