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臻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来看,里面静静躺着的,是那半块质地厚实的玉器。
印面上原本凸起的图案与文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边缘处还能看到几道细微的裂痕,实在算不上什么值钱的物件,却因年岁久远,且被主人如此小心收藏着,显露出非同一般的意义。
楼晟几乎是立刻就断定,这东西对苗青臻而言,分量极重。
他好整以暇地握着那木盒,指尖在粗糙的木纹上轻轻敲了敲,目光锁在苗青臻骤然紧张起来的脸上,语气不紧不慢:“看你这么紧张这东西,想来……它对你是顶重要的吧?”
“我要把这玩意押在我这,你就乖乖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就等着我回来。”
苗青臻的视线紧紧黏在楼晟手中的盒子上,眼神复杂地变幻着,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说了一句:“我不会乱跑的,你……先把盒子给我。”
楼晟根本不理他的要求,直接将木盒收进了自己怀里,动作干脆利落。
苗青臻深知拗不过他,最终也只能带着孩子,心神不宁地在客栈那间狭小的客房里,等着他归来。
等待的时间里,苗青臻想起楼晟提过他舅舅姓徐,而这苍山镇上有名有姓的徐家,似乎只有那么一户。
他从客栈小二那里打听了几句,得知已故的徐老爷是远近闻名的仁善之人,心肠软,出手阔绰,无论遇到谁有难处,总是乐于相助,慷慨解囊,徐家上下也都秉承着这般乐善好施的家风。
果然,没过几个时辰,客栈外便来了人,恭敬地邀请苗青臻。
徐家派来的是位看起来忠诚可靠的老管家,身后还跟着一辆收拾得干净体面的马车。
苗青臻抱着孩子,跟着管家住进了徐府安排的独立院落。
那住所安排得极为用心,房间内的摆设清雅而不失舒适,日常所需的物品一应俱全,院子收拾得整洁明亮,窗外的景致也十分宜人。
老管家待人亲厚,脸上总是带着和气的笑容,对他说道:“苗先生您先行安心住下。您是我们徐府的贵客,千万不必拘束。老爷和楼晟少爷多年未见,自当初我家二小姐……早逝之后,老爷心里总是郁郁,谁料突逢如此大变,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外甥,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这才派了老奴先来,请您在此处好好安顿下来。”
等老管家客气地告辞离开后,苗青臻独自站在布置精雅的院子里,看着周遭无一不体贴周到的摆设,回想那管家恭敬亲厚的态度,心头那点疑虑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他望着管家离开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低地、带着点被蒙骗后的恍然与气闷,喃喃吐出了两个字:“骗子。”
即便是对他这么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外人”,徐家都待如上宾,礼节周全至此。
楼晟那个所谓的“早已生分”、不甚往来的舅舅,怎么可能会与他疏远到他所描述的那种地步?
徐老爷子膝下有一子两女。除了早逝的二小姐,楼晟的母亲之外,另一位女儿嫁给了苍山镇的地方长官,育有一子一女,家世颇为显赫。
苗青臻从徐府下人们零碎的闲聊中拼凑出一些往事。
当初,作为楼晟母亲的二小姐,与三小姐是一对双生子,容貌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皆是柔润无暇,恍若天降的神女,令人见之忘俗。
只是姐妹俩性子迥异,三小姐更为沉静优雅,而二小姐则才气纵横,名动一时。
二小姐远嫁京城后病逝,成了徐老爷子一块无法愈合的心病,直到临终前,老人还含糊地念着楼晟母亲的名字,带着未能再见的遗憾。
苗扑扑到了这陌生又华丽的府邸,有些不安,一直缠着苗青臻不松手。他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楼晟之前用草叶给他折的青蛙,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要小爹。
苗青臻将他抱在膝头,轻声细语地哄着:“扑扑乖,以后……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再叫小爹了,记住了吗?”
苗扑扑睁着乌黑清澈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困惑,但他终究没问为什么,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连续赶路的风霜颠簸,让大人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一个孩子。他原本胖乎乎的脸蛋瘦削了不少,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了。
小家伙抱着苗青臻的脖子,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爹爹,小爹说……回来就给我买糖葫芦的。”
苗青臻心里一软,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温声应道:“嗯,等他回来,就给你买。”
夜里,好不容易将孩子哄睡,放在床榻内侧,苗青臻自己也终于撑不住连日来的疲惫,和衣躺在孩子外侧,沉沉睡去。
当夜深人静,万物都沉浸在浓稠的黑暗与寂静之中时,恍惚间,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前,极其缓慢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地推开了窗柩,利落地翻了进来。
床上的人似乎有所察觉,不自觉地翻了个身,但并未完全醒来。
那黑影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俯下身,低头仔细观察着睡梦中的人模糊的轮廓。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抚摸被子下那人的脸颊或发丝,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时,手腕猛地被人攥住,随即被一股巧劲狠狠反拧到背后。
楼晟猝不及防,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苗青臻这才彻底惊醒,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清了那黑影熟悉的轮廓。他立刻松了力道,张了张嘴,连忙起身去扶他,语气带着后怕和一丝慌乱:“你……你怎么不敲门进来?我还以为……”
楼晟忍着胸口翻腾的怒火,既有被打的痛楚,也有被防备的憋闷,一把挥开他搀扶的手,起身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小木盒有些重地扔在一旁的桌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响声。
他随即欺身向前,将苗青臻逼得跌坐回床沿,整个人笼罩着他,在黑暗中哑声质问,气息灼热地喷在对方脸上:“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苗青臻脸上骤然涌上一阵热意,本着方才误伤他、想要赔罪的心思,便没有挣扎,任由他动作。
楼晟凑到他耳边,亲昵地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带着点戏谑:“都生过孩子的人了,怎么还跟未经人事似的,如此生//涩……”
他只觉得苗青臻那点微弱的、试探般的回应,轻飘得如同夏日午后落下的一阵似雨非雨的细密水汽,刚感觉到些许湿润,便倏然停了,实在短暂得撩人心弦。
楼晟有些不耐,直接扣住他的下巴,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恶狠狠地深吻了过去,气息灼热而霸道。
苗青臻被他困在床榻与他胸膛之间方寸之地,退无可退,只能被动承受。
楼晟存了心逗弄,整个过程如同逗弄一只警惕又不得不顺从的猫,时而温柔,时而强势,直到怀中的人彻底软了身子,呼吸凌乱。
最后,两人精疲力尽地并肩躺在凌乱的床榻上,柔软的被子轻轻覆盖住彼此。
楼晟侧过身,靠近苗青臻,将一个冰凉的小药瓶塞进他手里,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解释这药效同避子汤一般,让他服下。
苗青臻默默接过,摸黑倒出一粒吞了,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了楼晟汗湿未干的胸口。
两个人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贴近,肌肤相贴,仿佛要融入彼此骨血之中,共同沉浸在这份事后慵懒而温暖的怀抱里。
静默中,苗青臻小声问他,怎么不走正门,偏要翻窗进来。
楼晟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戏谑道:“咱们这样,偷偷摸摸的,像不像是背着人在偷情?”
苗青臻耳根更热,低声驳斥:“……别胡说。”
楼晟在昏暗中看见苗青臻正抬眼望着他,那双眼睛里仿佛凝结了微光,晶莹闪烁,带着一种他看不懂、却又分明存在的复杂情愫,静静地落在他脸上。
他忽然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紧,不自觉地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露出一个算得上温柔的笑,声音也放柔了许多:“怕走正门吵醒你。这一路,你带着孩子,实在累坏了。”
他继续解释:“舅舅高兴,拉着我喝了点酒。我同他说了,是你救了我,悉心照料。他说要好好感谢你。”
苗青臻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苗青臻的一缕头发,声音更低了些:“之后……可能得要委屈你,暂时就这样,以这种身份留在我身边。但我保证,我会对你,对小苗儿,都好的。”
苗青臻低下头,将脸埋在他颈窝处,声音很小,却清晰:“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怎样都行。”
楼晟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被这句话熨帖了,他笑眯眯地低头去找他的唇,印下一个轻柔的吻,郑重道:“你现在,是我顶重要的人。”
许多年之后,当过往的温情早已冷却,苗青臻的脑海中,会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夜晚,浮现出楼晟说出那句承诺时的神情与语气。
然而,眼前早已是另一番天地,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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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怎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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