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春苗煮了俩鸡蛋,吃了一个就饱了,剩下一个,她就打算拿去给房艾吃。
他家的大门敞着,春苗站门口喊了两声,没听着回应,就径自走了进去,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寻着房艾的身影。
“准是去地里忙活了。”春苗喃喃道。
把鸡蛋揣在衣袖里,春苗挎了个篮子,就朝房艾家种地的地方赶去。
多少去帮他干点,这孩子不容易。
爬上山坡,老远就能瞅着平地上躺着个人。春苗有点花眼,没认出来躺着的是谁,直到走进了些,隐约能看出来轮廓了,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这不是房艾那孩子吗?
她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到房艾身边,蹲下拍了拍他:“孩子,你咋躺在这?”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面色和土色没什么两样。
春苗又推了推他:“我给你带了鸡蛋,你先吃——”
她突然顿住,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人。
“房艾?”春苗使劲地推地上那人,“你咋了这是?”
被喊到名字的人躺在地上,胸口看不出任何的起伏,好像被妖术给定住一般。
“你别吓唬我啊,咋了这是?”一阵慌张爬满春苗的心头,让她手脚发软,心跳乱如鼓。
为什么他的身子这么凉?脸色这么难看?为什么大早上就躺在一片荒地上,叫还叫不醒?
别有啥事……
想到这里,春苗的双手逐渐颤抖,她急切地喘息着,把一只手伸到了房艾的鼻下探了探——万幸,还在喘气。
人还活着,可却怎么也叫不醒。
春苗把能想到的法子都使了一遍,可房艾还是睡得很沉,急得她都快要哭出来了。最后实在叫不醒,春苗就丢下篮子和鸡蛋,回到村里喊了俩乡亲,一起把房艾扛回了家。
把房艾放在床上,其中一个村民说道:“咱都扛他一路了,还不见醒的,准是早就晕过去了。”
“他之前有啥病吗?怎么好好的就晕过去了。”另一个村友问。
春苗的眼眶发红:“之前没啥病啊,一直都好端端的。”
“他有啥病的也不朝外说,咱哪知道啊。”村友叹气,又给春苗提意见:“要不还是把灵安那小子叫回来问问吧,兴许他知道这是咋了。”
另一个村民突然暴躁地发起了脾气:“问啥问了,他这晕过去都多久了,要是再等灵安回来,人不早断气了?!赶紧喊张大夫来看病啊,叫张大夫看看是咋个回事。”
被慌张扰乱了神志,春苗都忘了喊大夫来看看。经村友这么一说,她如梦惊醒,谢过两个人的好意后,就急匆匆地出门去找张大夫了。
小半个时辰后,张大夫来到房艾床边,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两个眼睛都来回翻开看了几遍,最后叹了口气,告诉春苗:“不行啊,看不出来是啥病。”
“张大夫您再好好看看,这有啥办法,好歹先让人醒过来啊……”春苗急得两眼泪汪汪,她抓着张大夫,恳切地央求道。
“唉……”张大夫又掀开眼皮看了一会,才道:“实在看不出来啥病,我也不敢乱开药给他吃。这样,你先给煮点热乎的粥,稀点儿的那种,给他灌上喝点,看情况再说。”
听此一说,春苗连忙回去煮了一锅粥,端着喂给房艾喝下。
房艾喝下稀饭后,一直也没见醒,春苗急得嘴上都起了泡,但急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崔灵安找回来,房艾到底是咋回事也许只有他最清楚。
写信的话,要两三日才能到,春苗怕房艾等不及,便心头一横,裹了头巾出门,亲自去城里找人。
毕竟在城里混过几年,她还是熟悉路的。从东苄庄到旭阳瓦厂这段路上,她一刻也不敢停歇,一直是小跑,跑得腿肚子发抽,她也没敢放慢速度。
大夏天的太阳毒辣,她又卖力奔波,头顶的汗早已经把头巾浸湿,晕开一片暗沉的汗色。
终于到了瓦厂,她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用汗津津的手随便抓住一人,就开始央求道:“小伙子求求你,帮我把崔灵安喊出来,快点,要出事了……”
阎飞看到这个满脸是汗的女人,本是很嫌弃的,但听到她说崔灵安,便也不由地揪心:“怎么了?他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家里人,早上就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你快喊他出来,叫他回去看看。”春苗话语急促,像是在控诉。
“好好,”阎飞明白了情况,转身就朝厂子里走,“我这就喊他出来。”
不多时,春苗就看见冲出瓦厂的崔灵安,他身上脏兮兮的,像掉进泥窝里滚了几圈后再出来一样,连额角都粘着泥巴。
崔灵安跑到春苗面前,气喘吁吁地问:“姨,房艾怎么了?”
“就是来问你的啊!”春苗急得拍大腿,“张大夫都看不出他是咋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晕的,一直不醒,愁死我了!”
“怎么晕的啊?他是吃什么不对口了吗?”
“这谁知道啊!不就寻思你知道点啥才来找你的吗!你要不赶紧回去看看吧,张大夫都说怪严重的,我就怕他再出什么三长两短……”春苗说着,就带起了哭腔。
崔灵安手上还带着搬瓦蹭上的灰,他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打断了春苗的话:“你怎么来的?”
“我还能怎么来的?我走来的啊!”
春苗的暴躁很快就传染到了崔灵安身上,他万分烦闷地凶了春苗一句,怪她这种急事还不知道叫辆马车。春苗是一腔好意,却被埋怨,急躁和委屈混在一起,她终究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哭可不是好兆头,见到落泪,崔灵安直接火急攻心:“行了姨,你这时候哭什么劲!”
春苗没说话,只是恨恨地瞪着崔灵安,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小孩冷血,没有真心。
崔灵安也是一时急得口不择言,怕吵下去耽误时间,他也就妥协了,皱着眉对春苗说:“姨啊,我刚才说话重了,你别心里去……我这就去喊辆马车,咱赶紧回去。”
春苗抹着眼泪,点头道:“可抓紧点儿吧。”
回去路上,崔灵安一直在催马夫快点,马夫被催得烦了,跟崔灵安拌了几句嘴,崔灵安又气又急,鼻头一阵发酸,就想要落泪。
这时候他才突然理解春苗的心情。
终于到了村口,崔灵安从马车上跳下来,拔腿就跑,一路蹿回家,看到了依旧躺在床上的房艾。
床上的人平躺着,头微微有些歪,闭着眼的脸上是一眼望不尽的平静,嘴微微张开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和他玩治打嗝的装病把戏。
“小艾,小艾你醒醒,我回来了,你起来看看我……”
崔灵安试着喊了几声,可回答他的却只有安静。
“这是咋了啊这是?你别吓唬我啊!”崔灵安终于绷不住哭出了声,“你别吓唬我,我不经吓,你别吓唬我啊……”
眼泪涌出,顺着崔灵安的脸颊滑下,于下巴处大滴大滴地坠落,砸在房艾的手臂上。
从男孩到少年的过渡或许找不到界限,但变成大人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某个意想不到的刹那,现实种种像滚筒一般砸向少年,无可抵挡的成长也就随之而来。
在安静的哭泣中,崔灵安突然就醒悟了——光哭不解决事,当下最要紧的,是带房艾治病。
抹干净眼泪,他背起房艾冲出家门,跑到张大夫家,求张大夫再给房艾看看这是得了啥病。
张大夫叹了口气:“我医术有限,是真看不出什么缘故。鸿家村李大夫比我医术高明,要不你去找他看看,说不定能看出来什么苗头。”
希望被点亮,崔灵安直接把房艾捞起来,抱在身前,一路朝鸿家村跑去。
这时天色已落黑,待到崔灵安赶到李大夫家时,李大夫都脱下衣裳要睡了,听到来人不要命地砸门,他烦得不行,才开了门让这个面色焦急的小青年进来。
“大夫,你看看他这是怎么了?都晕了一天了,就是喊不醒。”
门口的这个小青年跟刚摸了炭似的,脏不拉几,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俩人在一起,好似那种相依为命的落魄者。李大夫觉着可怜,深深地叹了口气。
“放床上吧,我给看看。”
崔灵安赶紧把房艾抱进屋,放在床上,随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等李大夫看病。
李大夫给房艾看病的时候,崔灵安一直很拘束,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李大夫诊病。
可是,李大夫看了好一会,最后却说出了和张大夫同样的话:“啊呀,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病,要不你回去让他躺两天,不准他自己就醒了呢。”
崔灵安急了,抓住李大夫的胳膊,不让他走:“你再给他看看,好好看看,哪有人一直晕着不醒的,求求你了,给他再看看吧!”
“你求我也没用,”李大夫见惯了生老病死,被病者家属缠着不放的事情也经历过几十回,面对崔灵安,他仍是从容不迫道:“我只知道他晕过去了,其他啥也看不出来,你还是别折腾他了,带他回去早点休息吧。”
在李大夫能力范围之外的所有病,他一贯都是以这套说辞来回怼的——回去歇歇,看看有啥改观。
但是作为一直陪着房艾的那个人,崔灵安知道这一次房艾的病不是小事。如今回想来看,他才发现,近两年来房艾的身子一直就很弱,嗜睡,头晕,还经常冒虚汗;尤其是他俩行床事之后,房艾就会像要累死一般,瘫痪在床,缓上一天才能恢复体力。
这绝对不是突然的晕厥,而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重病。
崔灵安苦苦央求李大夫再看看,可李大夫仍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不停地摇着头,说:“再看也是一个样儿。”
“你给想个办法吧,李大夫,你救救他啊!”
看着面前青年那湿润的脸庞,以及被泪水打湿的前襟,李大夫心里也不好受,但他确实看不出什么东西,想救人也是无能为力。
“看不出来啥……”
话音未落,只见浑身黢黑的青年直挺挺地跪在了自己面前,膝盖砸在地上,咚的一声响,把李大夫都吓得打了个激灵。
“他不能有事啊,他要是有什么事我就不活了!求求你了李大夫,救一救他吧,你是行医的,不能见死不救啊——”
咆哮一般的话语,一句一句砸向李大夫,在这个青年的执着与死缠烂打下,他到底还是软了心肠。
“李大夫你可怜可怜他吧,他这一辈子都在受苦,不能让他再遭罪了啊——”
李大夫叹了口气,于崔灵安面前蹲下,把这个沉浸在悲伤与绝望中的青年人扶了起来:“我倒是认识一个大夫,在医院里给人治病,医术很绝,去找他看病的人也挺多。但是……人家那儿只给城里人看病,不要咱村里人。”
听到这句,崔灵安又接着跪下了:“求求你了,帮我们问一问吧!天下医者仁心,他这么可怜,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大夫叹气:“好吧,我去帮你问问,明日告诉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