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红虫聚集地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
不过对于小行星X829来说,白天和黑夜没有什么区别,唯一可能存在的改变,就是天上的星星多了几颗,气温变得稍微冷了一点。
装甲车停在被标为红色的边界线上。
还未下车,几人就明白了江遇口中的“不存在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是什么意思。
辽阔无垠的黑色荒地上,目之所及处,全部都是红虫的巢穴。
星星点点的雪白色虫巢像蜂蛹一样林立在地面上。红虫不知用什么材料筑巢,每座白色小屋都是水洗般的洁白,有着石料的质地。
像是成片的、透明而温润的大理石块。
黑夜当中,潮水似的红虫在空中巡游,装甲车的声音令它们受惊,虫群骤然发亮,粉红色的光芒爆裂开来,在视野中留下蔷薇花般的印痕。
岑默趴在方向盘上,喃喃地说:“有点儿好看啊。”
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红虫宠物论”很有成立的可能,说不定有朝一日,X829就将以红虫作为卖点,打造蔷薇花旅游业务。
唐簌隔着车窗,静静望向这片粉海。
她也在思考,但方向和岑默有些区别,或者可以说是截然相反,是毫无情调的思考。
虫族都是排外的,这样的种群密度,不可能会有其他的虫类在此无声无息的生存,甚至伺机埋伏人类。
所以那种腐蚀性毒素,果然更可能是红虫的某种特性吗?
究竟是什么呢?
车刚停下,江遇就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动作里甚至能看出迫不及待。
岑默从美景中短暂挣脱,在背后喊他:“哎哎哎,不先勘测一下吗?”
江遇没回头,也没说话,用往前走的背景表达意图。
岑默叫了他两声无果,又转头向唐簌征求意见:“你和我们一起下去还是留在车上?”
唐簌按了按安全带的开关按钮,拉开了车门:“一起下去吧。”
她下了车,重新踩在X829小行星的土地上,脚下就是一个废弃的虫巢。
出乎意料,这些看起来像石头一样的迷你建筑,实际上竟然非常柔软,棉花般干燥又蓬松。
一只红虫停在唐簌的耳畔,就像已知的信息那样,它并没有展现出攻击性,只是缓慢地上下飘荡着,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很像某种紫色花朵的气味。
唐簌曾经在药水中闻到过类似的花香味,而那是用来安抚心神、舒缓神经的药水。
这样的虫类……
唐簌环视四周,有点不知道从何处查起。
这些红虫到底是怎么造成那样的严重后果的?
她头疼的思考了一会儿,一时间没有任何思路,见到江遇他们已经抓住几只红虫开始折腾研究了,想了想,给菲丽丝拨了通讯。
那边接通的非常快。
“簌簌。”菲丽丝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你已经到X829了吗?”
唐簌有点想开全息通讯,让他们也看一看这边的景象,但考虑到红虫容易被惊扰,还是只勾选了语音通话。
她回答:“我到了,我现在就在红虫的聚集地。”
菲丽丝的声音激动起来:“太好了,那边的情况还好吗?你找到线索了吗?我和周已经束手无策了,老师刚刚来看过,但也没有找到原因,我们都等着你带样本回来。”
唐簌说:“我还需要点时间,这件事比想象中复杂。”
她说着,听见不远处传来噼啪的爆炸声抬头一看,发现有红虫被江遇他们吓得开始爆燃了,空中的光点越发明亮起来。
发光的同时,它们还在往外吐着灼热的液体,像粘稠的粉色岩浆,在巢穴上烧得滋滋作响。
但巢穴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形状,没有像机甲那样被腐蚀掉。
唐簌看着那液体,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机甲上的那些粘稠毒液,除了有毒之外,和红虫吐出来的液体非常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也许这些液体是……毒药的原材料?
经过了某种反应,或者与什么东西融合了吗?
唐簌思考着这个猜测,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对菲丽丝说:“把机甲的详细受损情况发给我吧,每个部分都要,具体到百分比。”
江遇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听见了这段话,放下红虫走了过来:“听起来你有眉目了?”
唐簌还抓住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不放,细细地想着,反问:“它们吐的东西是什么?”
江遇刚刚目睹过岑默被红虫吐了满手,说道:“没毒没味,除了热和黏之外和水没差,估计是口水吧。”
岑默听到口水二字,远远传回来一声哀叫。
唐簌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想:“就目前的情况,我猜那种毒素也许是机甲上的某种物质和红虫发生反应而产生的——多半是表面涂料。”
江遇:“表面涂料?”
唐簌:“是的,上午那两个半机械人类所驾驶的机甲是学院的最新型号,这次开出去是为了测试性能。和军部现在使用的机甲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使用的表面涂料不一样,是年初才研发出来的新款涂料。”
她说完这段话,终端正好滴滴两声,接收到了菲丽丝发过来的邮件。
唐簌迫不及待地打开受损情况表。
从上往下,大多数都是非常接近的数值,只有中间一项明显偏高。
“表面涂料受损率:89%。”
唐簌的眼睛亮了起来:“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往装甲车的方向跑去,衣摆飞扬,像一只活泼的鸟雀。
江遇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唐簌抱着一个不算大的小罐子跑了回来。
然后,她毫无预兆的把这个罐子塞进了他的怀里。
江遇:“?”
“想办法做个确认试验。”唐簌将他的双手扶正,就着这个姿势开始撕扯涂料罐的封皮,“只要和红虫吐出来的黏液混合就好,但考虑到腐蚀性,也许会有爆炸的风险,必须做好防护,还有,别忘了记录数值……”
她逐条叮嘱着,每说两句话就稍微停顿一下,确认是否还有遗漏。
江遇抱着那个涂料罐子,很快的,他感觉脑袋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发晕。
唐簌似乎完全没发现他们之间靠得有多么近,仍然低着头,还在用钳子拆卸着那个十分坚固的涂料罐子,栗棕色卷发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鼻梁上,每晃动一下,就让江遇闻到更浓郁的水汽的甜味。
那甜味像羽毛一样轻柔地拂过他的鼻尖,微甜而潮湿,几乎让他感到了一丝热气。
和常人相比,唐簌的体温也似乎略微偏高,就像半融化的蜜糖一样,也许只偏高0.2摄氏度。
她仔细地打量着涂料罐子,连带着眼神里仿佛也含着热意,江遇抱着罐子的手指被她的目光扫过时,仿佛正被轻轻的触碰一般,些微的潮湿的水汽翻涌而上。
潮湿的水汽,像海浪一般层层叠叠地涌入神经。
江遇曾经也遇到过许多类似水汽的信息素,但都是清淡而飘忽的,没有一个像她一样。
没有一个。
这是特殊的信息素。唐簌也是特殊的Alpha。
她的声音还在耳畔不断的响起,只有在讲述了许多需要注意的点时,才稍微停下来,与此同时,她还在更加用力的撬着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卡住的涂料罐子,动作顺着铁罐子震动着他的手心。
但江遇的思绪已经飘向了远处,飘回了那昏暗、狭窄、泛着甜味的工作间,渐渐有些听不清近在耳边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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