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回答的太快,凭直觉断然否认后,才重又回头思考刚刚听见的话,起初只觉得荒谬,然而定下心细想,却越来越觉得吻合。
契合反应。
对,他这段时间的异常状况,无论是莫名延长的易感期,还是对于信息素的渴求,和AO之间的契合反应,确实非常相似。
可是,他们之间为什么会……
江遇有些心惊地看向唐簌,却发现她的神情出奇的冷静,仿佛正在讲述的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怎么会不可能呢?”唐簌说道,“同性别间也有出现契合反应的先例,在医学部的官方信息库里就可以找到。”
江遇知道她说的没错。
每一年的医学通识课上,都会详细地讲解与性别、腺体、信息素有关的知识,预期和反应有关的这一章,虽然是考试中绝不会出现的偏僻知识点,但许多学生却很感兴趣,上完课后多少会聚在一起讨论几句。
实际上来说,并不是那么离奇、那么超出常理的事情。
可他也从没想过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唐簌说:“我收集了一些与契合反应有关的资料,晚点发给你,唔……但有一些比较麻烦的部分,我想还是当面聊一聊会比较好。”
她将从尤安晴那儿得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又讲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细节。
其间,江遇只偶尔点头应声,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人生观被击碎的恍惚神情。
唐簌讲了一会儿,问:“你在听吗?”
江遇很没精神地叹了口气,闷闷地说:“嗯。”
“那我接着说啦。”唐簌半途停下,有些不记得自己说到哪儿了,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才接着说道,“如果信息素直接接触,也许你会因此产生一些比较异常的情绪,比如说……”
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而江遇突然生出一种仿佛将要被拆穿般的心虚。
他说不准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却因此惊慌地咬住舌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唐簌接着说道:“比如说焦虑、厌恶、烦躁——这些都有可能出现,Alpha天生排斥相似,你也许会开始讨厌我的信息素,甚至因此出现生理上的反应,头疼之类的。”
江遇感到舌尖被自己咬得发疼。
不对。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实际情况甚至与此截然相反,但尚未说出口,就陡然意识到这有多么荒谬。
和一个Alpha出现契合反应已经够异常,这里面居然还掺杂着一些更加异常的反应、情绪、念头……太荒谬了。
他觉得自己得要另找些时间仔细地梳理一遍这件事。
弄清之前,还是暂时不讲出来为好。
唐簌:“你有出现过类似的反应吗?”
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感兴趣。
那天,唐簌不仅不在易感期,甚至因为出行前打过抑制剂,对信息素的敏感度非常低,因此虽然也受到了一丁点儿影响,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她也没感觉到情绪受到什么影响。
江遇几乎秒答。
“没有。”他斩钉截铁的说。
唐簌很意外:“咦……”
她来之前咨询过专攻腺体研究的老师,得知在那样的接触下,即使强行掐断了契合反应,后续还是会有延迟的影响。
毕竟生理反应是不能讨价还价的。
江遇仍然很镇定地重复:“没有。”
唐簌思索了一阵,说道:“那就最好了,看来抑制剂起效比预想的要快。”
江遇心中还在滚着杂草般繁复的诸多念头,混乱之中,他抬眸看见了那双栗棕色的眼睛。
然后鬼使神差地说:“但我不讨厌……你信息素的味道。”
.
岑默气势很足地迈入补给站正门,手里拿着一杆大约两米的彩绘旗帜。
通往成排独立机库的道路正敞开着,猛烈的穿堂风连续不断地吹着,将旗帜吹得飞扬起来,又吹动着后方两人的头发。
蓝底旗帜的色彩格外张扬,举着这面旗帜的岑默笑容也格外灿烂,站内的机械师和其他战队的成员都被吸引了目光,一齐看向他们。
凯丝十分不自在地藏在了周榛身后,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小声问:“我们真的要让簌簌摇旗吗?”
在联赛的开幕式上,每支队伍都会摇着旗出场,旗手通常是队伍的指挥,或者至少也是队内的某个单兵,毕竟队旗的重量不轻,摇旗这项工作还是非常累的。
在凯丝的印象里,机械师们常年在室内工作,几乎从不参加体能训练,让机械师举旗绕场一周什么的,总觉得很强人所难。
“没关系,她已经同意了。”岑默说,“只举入场的那一小段路,走完之后镜头就切到下一个队伍了,趁这个机会换人就好。”
周榛:“我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岑默:“这当然有意义!”
他一定要让全联赛都知道,他们的队伍里已经有机械师了!
“战略意义,你懂吗?”岑默强调,“震慑全场!”
然而下一刻,他们踏入唐簌的工作间,被震慑的人成了岑默自己。
“这、这这,你……啊?”
岑默震惊地看着修理台上已经被拆得七零八碎的江遇,在即将迈入工作间的前一秒猛地止住了脚步,扒着独立机库的门框不松手:“我们也得这样吗?”
听见门口的声音,唐簌摘下智能单片镜,抬头朝他们笑了一下,和走在前的周榛和凯丝打了招呼。
最后,她回答着岑默的问题:“是的呀,这是赛前常规的检修流程哦。”
唐簌虽然没有真正作为战地机械师参加过联赛,但是负责了两年的后勤,她对战地机械师的常规工作还是相当熟悉。
她手里正拿着一截银色的金属骨骼,通着电,连接处冒着小小的电火花。
岑默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队内没有机械师,他们往年只是将机甲送入补给站检修,然后在医疗中心做一次体检,就直接上比赛。
联赛期间所有机械师都非常忙,很难找到人做赛前检查,这还是岑默第一次亲眼见到。
来之前他听其他队伍的朋友说,赛前检查是地狱般的体验,就紧张地做了半个多钟头的心理建设,现在直面这种场景,几乎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但队内的另外两个半机械人类都没什么反应,江遇已经躺在了修理台上,凯丝也走到了唐簌身边,他们看起来都并不害怕。
岑默在门旁站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心惊胆战地上前。
他看着被拆成半空心的江遇,小心翼翼地避开散落在桌上的零件,决定先打探情况。
“你感觉怎么样?”岑默悄声问,“真有那么痛苦吗?”
江遇掀眸看他一眼,尚未回答就扭开了头,姿态无尽消沉。
好后悔,他想。
事实上,在说完那句话后的第一秒,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被唐簌吃惊地看着的时候,盯着那双更加圆的圆眼睛,这种后悔之情顿时无限放大,让江遇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什么“不讨厌你的信息素”,简直是蠢货才会说的话。
对他人的信息素无感,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就算讨厌又怎么样?
这样说一句,倒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太奇怪了,Alpha和Alpha之间,怎么能有这样的交流?更别说他们还是两个存在契合反应的Alpha!如果是AO,甚至是应该避嫌的关系。
江遇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
他说完那句话,已经感觉自己落于下风。
因为思绪太混乱,在唐簌说赛前检查十分麻烦,愿不愿意提前开始时,他慌慌张张地只想尽快结束当下的情况,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以至于现在才这样破破烂烂地躺在修理台上。
队友们还在和唐簌交流赛前检查的细节,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在耳边不断响起,但江遇谁也不想理,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队伍里一共三个半机械人类和四台机甲,几人本以为赛前检查要持续很长时间,周榛甚至提前去校内食堂订了饭,并在宿舍系统里请好了假。
但没想到,运输机器人晃晃悠悠地将饭菜送到工作间时,唐簌已经完成了所有工作。
工作间里,三个半机械人类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痛苦模样,只有江遇稍微好点,正看着天窗发呆,明亮的顶灯照在他身上,在眼底投下无机质的冷光。
唐簌拿起那杆蓝色的旗帜,尝试着挥动了一下。
“怎么样?”岑默有气无力地躺在靠背椅上,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主要目的,问道,“可以吗?”
唐簌打量着旗杆:“应该可以。”
忙碌太久,她多少还是有点累,拿着旗杆时感觉手腕发酸。
不过,这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情,以联邦现在的医疗水平,回去之后在医疗舱里躺一会儿就能满血复活了。
她又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可以。”
提到开幕式的事情,岑默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活力,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对了,这次的队徽,是我特意找人设计的,很有队伍的特色,你展开看看……”
闻言,唐簌解开了捆着旗帜的束带。
蓝色旗帜迎风飘扬。
颜色鲜亮的布料中央,印着一个由玫瑰和刀刃的纹样组成的徽章。
鲜艳欲滴的玫瑰。
唐簌看了一会儿,慢慢露出笑容来,虎牙在下唇上压出小小的凹陷。
“很好看。”她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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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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