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闵之刚走出柳府就被一圈官兵包围了。他们一个个身着黑甲，挨成一片，兵戈对准他，如临大敌。
领头那人身形威武，轮廓深刻，眉心有一道皱纹，下巴蓄了短须。
谢闵之开口便道：“老洪，你怎么转个身就长出了胡须？”
老洪皱眉，道：“谢闵之，我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命案都是出自你手。当年你我金都山庄一别，不曾想，你竟堕落至此。”
谢闵之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你别说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这些年你仿佛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鼙阳城你不在？赵都你不在？陈留你不在？”
“你胡说什么？我与你萍水相逢。”
“哈哈哈哈哈……”谢闵之捧腹大笑。
老洪皱眉看着他，似乎在想着谢闵之是不是疯了。
“好了老洪，不跟你开玩笑。我还差一人。”谢闵之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所以他非常依赖那张破旧的小纸条。
老洪没说话。
谢闵之自顾自地将那张发黄的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紫金冠……还差紫金冠……
“你差的那人，是不是指朕？”
黑甲军分成了两半，自动避让，然后蓦地跪在了地上，包括老洪。
谢闵之抬头看去，来人年纪不大，一身明黄，最惹眼的便是他头上的一顶紫金冠。
谢闵之大喜。
“就是你了。等我取了你的心头肉，他就能转世了。”
说完，谢闵之拿在手上的伞立刻抖开，成了一柄判官笔，正是他初见刘人那时见过的形态。
黑甲军立刻将皇上护在身后。
“谢闵之，你叫谢闵之对吧？”皇上摆了摆手，示意黑甲军不用将他围得如铁桶一般。
“当初鼙阳城之役，哥哥浑水摸鱼欲取我性命，幸而得到祭酒大人相救。”
他的话让谢闵之停下了摆弄伞骨的手。小皇帝如此直白地提起留木苏，反倒让他十分不适应。毕竟这些年来他取了一路心头肉，每一个人都讳莫如深，恨不得将留木苏从记忆中剜去。
“你不想知道他与我说了什么吗？”
谢闵之沉默。当时他被留木苏支开去城外钓鱼，确实有一段缺失。
“你进来。”
小皇帝眉一挑，迈开脚步就要走进柳府，身后黑甲军一片担忧：“皇上不可！”
皇上向身后摆了摆手，似在安抚。然后问谢闵之：“可否让洪统领跟随？还有，柳大人为人正直清廉，对百姓有益，可否送医？”
谢闵之点头。
他根本无心听小皇帝说话，只想知道留木苏当初交代了什么。
雨还在下，滴落在屋檐的风铃上，发出清脆幽远的响声。三人在庭院中的石几前坐下，任由湿漉漉的雨水打湿衣裳。
皇上整了整衣角，不经意地笑道：“当初他识破我的身份时，我可惊讶了。他卜卦的本事不小，估计算到了一切……”
谢闵之不想听，打断道：“他说了什么？”
“他与我做了个交易。他愿救我一命，也愿将积攒的所有人脉都为我所用，代价是，我得还他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
谢闵之撇了撇嘴，确实是留木苏会说的话。这个人看起来不正经，实际上一举一动都被框在人间里。
“他还指着你，把你托付给我。可笑，明明我比你还小许多……”
谢闵之一愣：“等等，你说什么？指着我？”
“你当时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我没有。我去城外捉鱼了。”
“留木苏给你下了麻药。军队围过来的时候将你藏到了第二层屋瓦上。”
“以你后来追杀鼙阳城逃出去的人来看，你中途醒了。难怪事后我回来找你遍寻不着。”
谢闵之脑中“嗡”的一声。
“既然寻到你了，也不负他所托。你有什么愿望，我都满足你。”
谢闵之嗓中干涩，道：“我要你的一块肉，再为他举行转世仪式。”
小皇帝闻言笑了一声：“你该放下了。哪怕转世也不是同一个留木苏了，更何况……”
“什么？”
“更何况你收来的其他人的肉根本做不得数。”
谢闵之皱眉：“这是我多方打听来的法子。”
“这法子是我放出去的消息，免得你受不了打击寻死，那我还怎么照看你？”
谢闵之一脸倔强，犹疑的目光从小皇帝扫向老洪，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多次。
信他，便是十年目标化作了泡影。
不信他，便要先打过老洪，然后取了皇帝的心头肉，再杀出那一片黑甲军。
谢闵之选择不信。
他绷着脸就将伞尖捅向老洪。十年来他常常与老洪交手，清楚地知道这一击根本无法拿下老洪。老洪一定会出左拳抵挡。不过没关系，他还留有后招。
谢闵之出手急速，老洪吃了一惊，右手握上剑柄，想要拔剑抵挡。
但他慢了一步，谢闵之的伞沿已经划上了老洪的左臂，直接挑断了他的手筋。这用伞路数，竟是比当年的刘人更胜一筹。
谢闵之也怔愣了一小会儿。老洪怎么那么弱了？他不是弃了剑道改用拳了吗？怎么还去拔剑……
他眉头微皱，不好的预感如蜘蛛网一般笼上心头。记忆中的老洪似乎与这人不一样，而眼前的紫金冠小儿，说不定说的是真的……
不，他不信。
谢闵之咬牙，左手从伞柄中抽出匕首来，电光火石间便挑了皇上的心头肉。
他不敢停留，立刻一提轻功就往府外逃去。
“陛下！”
“陛下！叫太医！”
“快去追那刺客，别让他跑了！”
皇上捂着胸口，指缝溢出鲜红色的血液。他头上的紫金冠歪歪斜斜，眼中像氤氲了一层雾气，青紫的嘴唇缓缓道：“死不了。放他走。”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小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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