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巍灏扫了楚介一眼。
楚介十分干脆的转身往前舱走去，给他们留出单独说话的空间。
“你可知刘缃之于师尊为何那般重要？”
未曾料到武巍灏会提刘缃，温白钰身体一僵。
武巍灏并未打算等到他开口，“小师弟来时体弱多病，若非我多加照看，怕是熬不过半年。他于修行上全无天赋，师尊原本不愿收他为徒。”
他轻轻叹了口气，“但小师弟性子倔，在山门前磕头跪拜一天一夜，直至昏厥过去，后又放下皇子的身段，甘当奴仆照料师尊。”
“道尊因此接受他？”温白钰艰涩开口。
武巍灏默了默，“师尊一生寻至臻之境，显为俗务所扰，小师弟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动容，只是到底天赋有限，入峰后小师弟虽十分努力，仍毫无进步。许是小师弟的努力打动了师尊，师尊对他的教导要比我和薛师弟更细致，会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他。”
努力，上进.......原来秦迟喜欢这样的人，那难怪他看我从来不入眼，温白钰心道。
武巍灏回忆着说，“我记得有一次小师弟独自去到后山练剑，不小心失足跌入无渊裂缝，师尊为了救他被困在裂缝中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温白钰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自打五千年前溟峪仙尊以神魂修补天地裂缝，此后在玄胤大陆一些灵力充沛的地方就时不时会突然撕开道比较浅的裂缝。
本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修士掉进去的概率很低，即便掉进去了，修为至元婴之上可轻易脱困，秦迟堂堂炼虚境，居然会被困这么久？
温白钰飞快问：“为何会那样？”
“无渊裂缝本不该困住师尊。”武巍灏眉眼间皆是苦恼，“只是师尊对黑暗比较敏感，每夜屋内都必须亮灯如白昼，否则会犯狂躁之症。”
温白钰心不由一抽，黑暗中的狂躁之症？
这必然是与他幼年时被家族磨炼有关！
武巍灏继续道：“我记得那日，师尊从裂缝中出来时脸色苍白，怀里抱着小师弟，同我们交代打些热水过去时，看上去人很平静，焉知师尊回去就病倒，这一病竟足足卧床半个月，可师尊只允许小师弟去照顾。”
温白钰心口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着，“后来呢？”
武巍灏：“事情发生之前师尊已经瓶颈松动，有要突破的迹象，因着那场病，师尊再难寻回当初的状态，是以如今才如此难以突破境界。”
温白钰：“道尊还囿于心魔？”
武巍灏颔首：“对。”
修为突破不仅需要气海稳固充盈，道心坚固亦是至关紧要，尤其境界越高越重后者。无怪废了那么多血仍是难以助他突破，温白钰恍然，双眸微睁，心底隐约有个猜测。
传闻瑶韵海深处有座海妖之城，那些好听的韵律都是从它们口中发出，而海妖女王鲛的心脏.......
“海妖女王鲛之心可以抚慰一切心魔。”武巍灏眼眸中闪过狂热的光亮。
温白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未曾留意武巍灏那突如其来的兴奋，只淡淡道，“也许只是个传说。”
“你在怀疑师尊的判断？”武巍灏眸光锐利。
温白钰摇头，他在质疑自己在夺得女王鲛心脏这个任务中的作用。
武巍灏定定凝着他：“不消除师尊的心魔，怕是再难突破，你忍心见他就此陨落吗？”
温白钰沉默。
许久，才道：“你们想我怎么做？”
武巍灏垂眸掩去眸中的光，正色道：“千百年来无人猎得海妖不过是因为它们警惕心极强，你乃草木之灵，修为低微，它们必定降低对你的防备，师尊说过，那瓶诱香不仅能诱惑枯棂，对海妖亦是有一定的效果。”
原来诱香是秦迟为自己准备的，温白钰牵了牵嘴角，内里五味杂陈。
武巍灏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柄匕首递出去，按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白钰，你身为医者，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切莫再妇人之仁。”
医者，妇人之仁？
温白钰突然明了为何武巍灏素来待自己亲和，自己都无法与之交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
见温白钰不肯接过匕首，武巍灏握住他的手，塞入他手心：“这是师尊让我交给你的，你莫要辜负他的期待。”
温白钰拇指轻轻摩挲匕首。
这一世秦迟送自己的第一件礼物竟是这个。
就在这时，脚下一阵剧颤摇晃，整个船舱陡然极速翻转。
温白钰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掀翻出去，一头撞在了舱壁上，眼前的世界骤然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知觉渐渐回笼，温白钰睁开眼，从地上坐起来，眩晕的脑袋里只能回忆到金乌鼍龙近乎被压扁的恐怖声响。
船舱内不再如从前干净明亮，内壁塌陷严重，光线昏暗，几处火光跃动.......楼逸尘，楚介，武巍灏以及两名修士在唯一一片尚能支撑的铁板上或站或坐。
这艘船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夜我们被一个巨大的旋涡卷进来，差点就栽了，不过也算因祸得福。”
武巍灏走到他身旁，主动解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当就是千藏和尚《密藏宝图录》所记载，五千年前溟峪太师叔祖取无尤的地方。”
瑶韵海危险诡谲，千万年来，唯有几个大能可窥其机密，千藏和尚便是其一，后世之人仅可从他的《密藏宝图录》中了解这方险地。
溟峪取无尢剑时尚未踏足墨夕岛，温白钰亦未曾看《密藏宝图录》，无法辨别武巍灏猜测的真伪，甚至连溟峪的本命剑，他都未曾有缘见过。
“找到了！”楼逸尘兴奋的声音在右后方响起。
温白钰下意识朝前方看去，金乌鼍龙正在狭窄甬道内磕磕碰碰，前方隐约看到点出口的亮光。
金乌鼍龙挤了半天才挤出洞口，舱内七人眼前豁然开朗，大片银白海滩泛着梦幻般的珠光，远处显出许多高大建筑的轮廓，隐约瞧见些不属于海中该有的东西。
待到船身搁浅在海滩，舱门打开，劫后余生的几人匆忙从破烂的舱门仓促跳下来。
“这里.......当真是海底？”
楚介边走边茫然四望。
银色的沙滩上长着不同种类的海藻和稀奇古怪的树，蔚蓝的天空一群像梭子一样，张着宽大鱼鳍的鱼飞来飞去，唯独没有水。
“你们快看！”走在温白钰前方的修士忽然大叫。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右侧方不远处，一条千米长的怪龙横卧在沙滩上，庞然大物的身上金鳞几处破损，露出凹陷的银色金属材质，仿佛被什么巨力撞击过，巨大的身体被粗黑铁索捆住，四只勾爪锋锐的麒麟足时不时蹬两下。
旁边的沙地上血迹斑斑。
“四兽鲮。”温白钰心生不祥，萧祭川他们也被旋涡卷入到这里来？那么多血，玄儿他们该不会是.....
“哈哈哈......”楼逸尘得意大笑，“我就说是个不堪一击的垃圾，妄想跟楼家比肩！”
两名修士回头瞥了眼七扭八歪快散架的金乌鼍龙，相比之下四兽鲮尚且完好，只是被那奇怪的锁链困住。
两人隐晦的视线中透出对楼逸尘的不屑，心中皆懊悔不该上这艘贼船，搏命拿到的东西，到头来全进了别人的口袋。
武巍灏察觉到什么，抬手拦住温白钰的脚步，目光警惕的逡巡四周：“这里很危险，小心.......”
话音未落，四周白沙凹陷，漆黑铁索钻出，两名修士反射性挥剑阻挡，“铛琅”一声，上好的玄阶中品法器撞击在铁索之上，剑身瞬间碎成齑粉。
下一秒，玄黑铁索直透其中一名修士的头颅，扑哧！红白浆液撒在沙滩上。
温白钰眼瞳微颤，摸着袖中匕首的手尚未探出来，人就被索捆了个扎实。
黑影陡然笼罩，一个个诡异的身影从沙滩下钻出来，每道影子都近三米来高。
温白钰不禁倒抽口凉气。
那些个忽然冒出来的东西长着人类的头颅，脑袋上顶着簇绿色海藻，小眼睛，宽鼻，双边洞耳，没有唇，细碎的牙齿从裂开到耳朵下的口中露出，脖子以下与八爪鱼无异，六根粗大的触足灵敏自若的卷着锁链，仅用两个比较小的触足站立，诡异可怖。
“你们是什么人？”被锁链缠住的修士惶恐的问。
但听扑哧一声，那人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站修士身后的八爪鱼怪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截鲜红的触足。
上一秒，还在发问的修士倒了下去，胸口的大洞在银白沙滩上淌出大片血液。
温白钰终于知道，为什么瑶韵之海这个秘境，除了几个不世大能，其他人都有去无回，当初就不该答应萧祭川要来寻什么长活泉。
“莫要轻举妄动，记住你的任务是取得女王鲛之心。”温白钰正自厌自恼，突然被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惊得一愣，旋即看向武巍灏。
是传音入密。
温白钰不会这门功法，只能听见，无法提问。
“跟着他们走就行。”武巍灏又递来一句。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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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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