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晚自脊背生出寒意,她心口砰砰直跳。
那宫女三两步上前,吓得两个小道士瑟瑟发抖。
通静这时候还谨记着小师叔的交代,他将吓破了胆子的‘小师弟’拉在身后,迈步张臂,护崽似的把人挡在身后。
“施……施主……还有什么事?”
通静说话都打结巴,手指还紧紧攥着‘小师弟’的道袍。
正当那宫女将要发怒。
耳畔忽然传来一明朗声音:“小道长,我家夫子寻人,不知两位小道长可否过去一趟?”
说话的男子笑着走近,看见那宫女,又和善地打招呼。
“国子监的监生也敢与我家公主抢人?”那宫女眼睛生在了头顶,见他一身书生打扮,态度更是高傲起来。
男子深施一礼,道:“婢女姐姐高看了,国子监门第高贵,晚生不过一届草民,哪能入监求学呢。”
“哼。”宫女冷嗤一声。
男子话音一转,复道:“只是家师脾气不大好,烦请婢女姐姐通融一二,让晚生先领了人去回话,再过来跟婢女姐姐讨罚。”
京城脾气不善的夫子是有一位。
乃三朝帝师,高阳书院的宋夫子。
别说是十七公主了,就是今上在宋夫子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先生。
宫女抿着唇,她眼睛在男子衣衫上仔细打量。
终是缩了缩脑袋,不再吭声。
那男子也没咄咄逼人,冲着那婢女又施一礼,道了谢,才领着两个小道士离去。
进偏角门,已隐隐能听到前面一问一答的激烈论辩。
男子忽然驻足,转身对通静道:“小道长,我家夫子还吩咐了要我沏茶过去,我竟给忘了,麻烦小道长帮我个忙,要滚烫的清茶即可,送到高阳书院宋夫子跟前。”
“嗯……”
通静蹙眉,看着‘小师弟’犹豫。
“我帮小道长解了围,小道长还堤防我拐了你家小同门么?”男子失声而笑。
“好吧。”通静颇有义气地拍拍‘小师弟’的肩头,“你先跟着去前头,找个僻静的角落呆着,我去端了茶就来。”
等人走远了,林云晚才抬头说话,她卸去一身的小心翼翼,语气松快的跟眼前人说话:“谢仕垚,你怎么在这儿?”
“呵,我说怎么这么听话的就跟过来呢,原是早就认出来了。”谢仕垚按下她明媚的小脸,“还装回男孩子的样子,前头人多着呢,你露馅儿了,我再抬宋夫子出来,也未必能搪塞过去。”
“哦。”林云晚忙低下脑袋,又恢复了胆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顺着三清殿偏侧的廊道走。
谢仕垚偷偷问道:“你是跟谁一起出门儿的?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还跟着个小胖墩儿道长做小跟班儿?我姑姑呢?你要想出来,让我姑姑带你啊,张天师与我姑姑也是熟识的,今日辨法盛会,必是要给她送帖子的。”
他如鸡奔碎米,不管林云晚有没有回答,就把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是你那个不靠谱的大哥哥领你出来的吧?”谢仕垚自问自答,瞥一眼她身上灰扑扑的道袍,“那假道士自己装的人模人样也就算了,还教你吊儿郎当的穿成这样?”
谢仕垚看不惯林云升。
一为私事,二来也是因为抱负不同。
他出身百年书香门第的蓬莱谢家,又是长房嫡孙,自认为男儿在世,识文学理,要么入仕造福百姓,要么传道受业承圣人志向。
而林云升念书识字,却半只脚踩在道门边缘。
非俗非道,还染着一手铜臭,为金钱所困。
什么狗屁道士,不过是清远侯府为了避祸求福,强行伪造出来的身份罢了。
以为念几天道经,再披一身素净道袍,就能仙风道骨不染尘世了?
不过是糊弄天下愚民。
林家若真是无欲无求,怎么不把林云升剃光了头,送到庙里,吃斋念佛的当和尚去?
“你怎么好意思嫌别个?”林云晚犟着鼻子嗤他,“你自己方才不还编了个身份,一口一个婢女姐姐的喊着?”
谢仕垚道:“我那是不与傻『叼』论长短,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我若学她那样比个高下,岂不是矮了自己的身份?”
“呵,你好歹也是个念书人,怎么说话如此粗俗?”林云晚佯装鄙弃,狠狠哼他一声。
谢仕垚反唇道:“那也不知道是哪位公侯小姐,背着我姑姑,嚷着要去园子里听曲儿,我这些粗俗惹人嫌的话语,可都是随那位公侯小姐一道,在戏园子里见的世面。”
因谢夫子的缘故,谢仕垚在京城念书期间,常往清远侯府走动。
他性子开朗,一来二去跟林云晚也熟识起来了。
那会儿子,林云晚黑瘦黑瘦,七八岁的姑娘又个子矮,瞧起来跟五六岁似的。
谢仕垚嘴欠,说话又没个遮拦,可没少把人逗哭。
林云升偏袒,总要板着脸出来主持公道,说是主持公道,却每每都是一味的偏向自己家的人。
久而久之,谢仕垚没跟林云晚生出龃龉,反倒对林云升越发不满起来。
他总是爱在林云晚面前捎带两句,趁机对某人进行打压。
“这也怪不到你,肯定是假道士起了不好的典范,带坏了你,顺带也领偏了我这个大好少年。”
“呸!你少讹人。”
林云晚甩甩道袍,理直气壮的不认账。
“今儿是夫子没能过来,她早起说是嗓子疼,吃了药,出不得门。要是夫子也在,就该让她亲眼瞧瞧,平日儒雅随和、满腹书卷气的侄儿是个什么本性。”
她眼皮子翻翻,笑出狐狸似的狡黠:“到时候世人可再不说谢家二公子是个纨绔了,因为啊……最大的纨绔藏得深着呢,做兄长的起了不好的典范,带坏了谢二公子。
林云晚这话似是为林云升出气。
她拿谢仕垚方才怼林云升的话,一字不差的又借着谢二公子的纨绔名声,给还了回去。
“你指桑骂槐的说我?”谢仕垚敲她一个‘鸭梨’。
他也不生气,只关心起谢夫子的病情,“我姑姑病的严重么?好端端的是吹了风,怎么就嗓子疼?”
“嗯……”林云晚拧着眉,抱怨道:“大哥哥给她送了一坛子桃花醉,夫子夜里贪吃了两杯,就病了。”
“哼。”谢仕垚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贪吃了两杯?我姑姑在家的时候就有吃酒赋诗的毛病,后来因为这个,在观里吹了山风,还病倒过几回呢,我祖母气的抹眼泪,也没见姑姑要改。”
他拍拍脑袋,扭头冲林云晚撇嘴道:“我记得祖母交代过一个方子,专门治姑姑的迎风病,等回去我翻翻,叫人给送府上去。”
“那我就谢你了。”林云晚道。
说话间,两人便出了廊道。
“嘘。”谢仕垚噤声示意。
林云晚乖巧垂首,迈小碎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从人群后饶一大圈,谢仕垚也不往宋夫子跟前敞亮的地方凑,而是领着林云晚到高阳书院的看台一角。
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处都是高阳书院与国子监念书的学子,穿着统一颜色的衣裳。
高阳书院白底绣蓝线,国子监一水的白底红线配宽大襦袖书生衫更是瞩目。
林云晚一身灰扑扑道袍,在明亮颜色里反倒有些许扎眼。
好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台上吸引,倒也不曾主意这边。
除了……即将要上台论法的林云升。
林云升今日也要参与辨法。
他着急忙慌的赶到,只同诸位师兄打了个招呼,就被拖来了前面。
他心里惦记着自己领来的‘小徒弟’。
小姑娘虽来过几次,也知道各处道路,可今日有不少禁卫军守着,也不知道通静那小子把人好看了没。
台上说了什么,林云升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一双眼睛敏锐的在每一个角落巡视,要找两个身量矮小的小道士。
结果,找了两三遍,才终于瞧见了通静的身影。
只是……
通静那小子孤零零一人,还捧了一盏茶,似是给谁跑腿儿呢。
再往通静周围去找,怎么也不见林云晚的影子。
林云升舔了舔嘴,眉间拢起了山峰。
该不会是那小呆瓜犯了迷糊,冲撞了某个贵人?
正当他要起身,跟师父告假,去后头寻人的时候。
目光从高阳书院那群学子身上掠过,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颜色。
再仔细看,人群中坐着的那个小道士,贼眉鼠眼,圆圆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恨不能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地抬头听个仔细。
不是林云晚,还能是谁?
他升目光稍移,又看到一旁跟林云晚窃窃私语的谢某人。
林云升眉头的山峰拢的更高了。
他五指捏紧,将怀里的佛尘攥的毛躁凌乱。
有个通假字,阿晋不让写。原词出自马致远《半夜雷轰荐福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01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