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南方的一座小城里,春雨淅淅沥沥。
街道边的一家私人服装定制店内,张小美把刚完工的一套香槟色礼服套好防尘袋,挂在了陈列架上。
随后小美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为了赶制这套礼服,小美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此时双眼无神,满脸疲惫,一动不想动。
一阵风过,店门口的老银杏树哗啦啦一阵响,嫩绿的银杏叶儿摇落下一片水珠。
小美抬眸望向店外,霓虹灯模糊在朦胧的夜色里。此时的街道人流散去,潮湿,灰暗。
忽然感觉脸颊有点痒,小美抬起手在痒处抓了几下。顺带把鬓边散落的碎发挽在了耳后,继续喝水,窝沙发。
脸颊还是痒个不停,小美揉着脸懒洋洋地起身来到一扇试衣镜前。果然,脸上的疤痕又红起来了,扇形杏叶似的,似痒似痛。
小美抿了下嘴,脸上晕开的两个大酒窝占满了半张脸,这疤痕就在酒窝的最深处。看来南风天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必痒。
这仿佛是个定时闹钟,提醒着小美又过了一年了。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了,年年如此。
这疤痕就是十年前的春天留下的,当时实在晦暗。以至于她下楼梯时失了神,踏空了,脸撞在了一块把门的工具上。
小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窝在旋转椅上,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阵。
小美放下手机抬头时看到了办公桌上的设计图稿,她鬼使神差地从图纸下边抽出了一张白纸,拿起了铅笔。
不一会,一阵咔哒咔哒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美人,还画呢?你脸又痒了?我看看。顺便给你带了奶茶。”
刘方圆走到小美旁边一眼瞄到了纸上的画像,已经勾勒好了脸部轮廓,画好了微卷的头发以及深邃的眉眼。
刘方圆脸色一沉,她从没见过画像的本人。但是在纸上看了无数遍了,她一看画像上的头发就知道是谁。
“张小美,清明节不是下个月吗?就开始给他画像了?你给他做几套寿衣一起烧过去呗。”
小美停下手中的笔看了看画纸,鼻子,嘴巴都还没画呢,算了。她把画纸往桌角边一推,拿起旁边的一本服装杂志压了上去。
而后她抬起头看向刘方圆:“你别胡乱诅咒人,人家还没死呢。”
“你们十年没见,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每年画来画去,有意思不?”刘方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小美小声狡辩:“我这不是天天画设计图吗,画画上瘾。就是手痒,以后不画他了。”
“啪滋”一声,刘方圆用力地把吸管扎进了奶茶杯里。猛吸了一口,白了小美一眼。
甜品果然能改善心情,刘方圆喝了几口奶茶后拿出一只绿色的小管,凑近小美看着她的脸:“还是先把药抹了吧,这个就一点植物提取液。没什么副作用,但是也就止止痒没法根治。”
“反正也就每年痒两三天,无所谓了。”
刘方圆一边涂摸一边吐槽:“你也真是,还没七老八十呢,下个楼梯还能摔成这样。”
小美忙挤出一个笑脸打断了她:“别说了,谢谢你了圆子,你对我最好了。”
小美只跟刘方圆说过疤痕是摔下楼梯造成的,但她从没说过为什么会摔下楼梯。她一辈子也不想提起。
刘方圆在附近经营着一家化妆品店,是张小美的闺蜜,像是她在这座城里唯一的亲人。
刘方圆拧着药管的盖子,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桃花眼水汪汪,加上那独一无二的大酒窝,真是女人看了都没脾气。
小美见刘方圆缓和了便开始讲正事了:“圆子,明天开车送我去青纺工业园送套礼服,行么?”
刘方圆睨着眼:“你不是从不送货上门的么?什么人面子这么大啊?你不知道自己很招人吗?当心碰到狼把你吃了。”
“哪有那么可怕,就是那个女老板刘姐,你认识的。每年家人生日她都会在我这定制一套礼服。她说最近没空来取,刚好可以去参观一下她的服装厂。”
“你还是赶紧考驾照去吧,省得经常使唤我,老娘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呢。”
……
第二天上午,刘方圆早早就过来坐在小美店里等着了。
小美向店员交代了几句,随后从陈列架上取下了礼服,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了定制纸盒里,抱着盒子走了出来。
刘方圆看见小美披散着黑色长发,白色休闲衬衫套在一条系带的高腰黑色阔腿裤里,还破天荒地穿了一双细高跟。
“哎,你竟然穿这双鞋了。啧啧,你穿这身是要去谈判还是怎么着?”
小美笑笑:“难得出趟门,就想穿穿这套衣服,走了。”
小美懒洋洋地坐在车上,接着刚刚的话题:“最近太累了,不想接那么多单了,想休息。”
“生意越发地好了吧,现在不是你赶着工作,是工作赶你。不过我赞成你休息,想去哪我陪你。”
小美脸上又晕开了两个大酒窝:“反正百分之八十都是熟人订单,能推则推。我的人生信条从来不是金钱至上。”
刘方圆没有接话,她自然是懂的。年底到春节前后,小美真是忙疯了,当然也赚疯了。口碑好,生意好,她确实有这个实力。
两人聊着就到了目的地,成片成排的厂房挨着办公楼。刘方圆看着导航提示已经到了目的地,她便把车停在了旁边的停车场。
小美从副驾驶下来后,到后排座位端上盒子。她捧着纸盒走到刘方圆旁边,看到她正在发愣。
“圆子,看啥呢?走了。”小美用盒子的一角碰了下刘方圆挎着的包包。
“看帅哥啊。”刘方圆指了指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你看那辆豪车边上的那个,看着怎么那么与众不同呢。不会是背影杀吧,我等他转身。”
一个挺拔的背影对着他们,对方正在打电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闲散地插着腰。一身黑色的穿着,刚好与浅黄色卷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美愣了下,这背影好熟悉。甚至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她开始有点慌。
这时车里下来一个女人,提着公文包站在旁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接电话的人,无比的青春靓丽。
“哎,果然帅哥都是有女人的。嗯,还挺登对。”刘方圆叹了一口气。
小美目测了下那人的肩宽腰围比例,腿长,以及偶尔能听到的一点轻微的声音。她确定那个人就是于浩洋。下意识反应还是赶紧走吧。
小美再次抬眼催促刘方圆的时候,对方刚好转过身来了,四目相对,果然。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曾经散乱的卷发如今打理得很有型。或许是过于正式的打扮,或许是气场太强大,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和疏离感。
于浩洋定定地看着小美,神情严肃,眼里晦暗不明。旁边的美女伸手给于浩洋整理了一下衣领。
小美失神了那么几秒,又立马回过神来,伸手往后捞了下头发。就当不认识吧,对了,十年不见不认识正常。小美转身向前走。
助理发现了于浩洋的异常,她顺着于浩洋的目光看到两个倩影。
“定是美丽的小姐姐,腰细腿长。尤其是那个穿白色衬衫的气质高雅,可惜没看到脸。”
于浩洋听着心情又明朗起来了,他嗤笑了一声,或许是觉得幸运吧。因为他不仅看过对方的脸,对方没穿衣服的样子都看过。
确实美,在他心里无人可比拟。可是于浩洋的脸又沉了下来,因为他终究没有得到她。
于浩洋收回目光严肃道:“小姑娘不要整天那么八卦,回去好好上班去。”
刘方圆追着小美:“哎,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啊。对了,好像你初恋于浩洋,你觉得呢?”
小美没有回答,也没有减缓脚步。刘方圆追得气喘吁吁,发现小美似乎有些不对劲。
难道真是于浩洋,刘方圆一鼓作气追了上去:“美人,那真是于浩洋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走了。”
想起了刚刚的男帅女靓,刘方圆有点不舒服。张小美,你那些画真是白画了。也好,就此断了念想。
刘姐比她们年长,小美的老客户,也算有几分交情在,很热情。或许是物以类聚,都是自强的女人,相互欣赏。
不过小美再怎么装得镇定,也偶尔分神,时不时心不在焉。刘姐的服装厂就是加工几道简单的程序,十几台机器运作,没什么好参观的。
回到停车场时,那辆黑色的车依然在,只是人不在了。小美深深看了一眼,微微松了一口气。
“美人,你感觉怎么样啊?”回去的路上刘方圆问。
“什么怎么样啊?我可从没奢望过他单身等着我。”小美闭着眼睛,心里还是感觉什么碎了,稀碎。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且是十年不见了。但远比预想的好,并没有曾经幻想的那般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刘方圆侧头看了一眼:“也是,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事是承担不起的呢。”
回到店里,小美看到店员小弟弟正在缝纫间做车工,一丝不苟的。这是她的表弟林森,因为喜欢这行,一直央求跟着她学。
二十来岁的年纪,真好。曾经他们也是这般风华正茂,而今……
小美回到办公室坐了下来,把未画完的画拿了出来。拿起铅笔,添上了高挺的鼻子,以及他那上嘴唇略薄,下嘴唇丰润的很是性感的嘴巴。
又补充了一下下颚线,小美细细地看了一会,发现她的画里对方的头发一直都是散乱的。她脑海里闪过今天对方在停车场的样子。
根本就画错了,对方的头发不再散乱。对方的五官更加的立体了,就连轮廓都变了。小美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小美窝在小沙发里,感觉到一股疼痛由心脏到全身一点一点地散发开来,她想起了十年前与于浩洋最后的分别。
当时,于浩洋愤怒地拽着小美脖子上的金项链:“你戴着与别人的订婚礼物坐在我的腿上是吗?过几天你就躺在别人床上了是吗?”
小美第一次看到她一向骄傲跋扈的男孩哭了,也是唯一的一次。
小美也哭,哭完佯装决绝,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一别便是十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