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藤原手里的明信片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如六月飞雪般,从车顶纷纷落下,撒了藤原和哥哥一身。
哥哥我好想你。
哥哥,医院的药好苦,好安静,我好害怕。
哥哥,我碰到一个超级可爱的女孩子。
哥哥,我谈恋爱啦!
哥哥,她居然答应我的求婚了!我好开心!
我差点杀了她。
我好疼。
........
哥哥,我不想再生病了。
哥哥我要结婚啦!
哥哥,你从未来见过我,我好想你。
哥哥,箱子里我放了小时候的照片。
哥哥,我好像,开始慢慢变好了。
从九岁到三十八岁,几千多张明信片,每一张都写满了三井对哥哥的思念,难过,委屈。
“你是谁?我又是谁?”藤原的声音抖的不像样子。
少年的生命于九岁那年,戛然而止。
他永远没办法被治愈。
那惨死在九岁的少年。
短暂而灿烂的一生,他的执念,怨恨,痛苦,难以压抑的暴躁杀意。
只有变成鬼,只有变成鬼。
藤原喃喃自语“你是鬼,你居然是鬼。”
下一瞬间,藤原已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
哥哥笑,像隐藏在阴影下的刀。“谢谢你了医生,给了我绝佳的机会。”
房顶琉璃灯光莹剔透。
三井家的订婚宴,出席的都是各界名流,众人举杯觥筹交错,低声优雅交谈。铃担心三井的状态,就先自己出来应酬,她叫了仆人拿了枕头被褥,让他睡的舒服些。
竹内老师和铃站在一旁,铃很是担心:“老师,他今天状态很不好,是不是我们的治疗方法错了?不应该这么快让藤原出来......”
“可是三井确实肉眼可见的开始被治愈了,他前段时间稍微想起来一些,但精神状态非常稳定。按理说不应该啊......”
三井突然从后台来到了会场,他摇摇晃晃的,朝人群走去。
“阿佑?”铃疑惑,他这么快就醒了?
他恍恍惚惚的样子,亦如十五岁那年杀人后的彷徨脆弱。琉璃光院的枫叶像泼了乌鸦鲜红滚烫的血,七彩斑斓的红色。
白色的砂,翠绿的水,漫山遍野的枫叶,四分之一红如鲜血,四分之一灿金如淬火的朝霞,剩余一半粉的蓝的淡黄深褐,枝叶交错,如同晕染的上好绸缎。
落在溪水里的枫叶却还保留着盛夏的翠绿,似乎耳边还能听见那夏日蝉鸣,溪水击石的叮咚声。
这景色真美啊,三井想。
他走到母亲面前“我居然忘了,我居然忘了......”絮絮叨叨,像个蓄势待发的疯子。
女人依旧貌美,大红的和服,一朵妖艳的簪花。
“你这个贱人。”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震惊无比的看着他。这位儒雅可亲的三井家的公子,居然说出如此粗俗的话。
他的声音灰扑扑的,带着面如死灰恨:“你像拴着一条狗一样,拴着我哥哥。”
“你知道,你们跑了之后,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哈哈。”他低声笑着,女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诧异的想伸手摸摸三井的脸,安抚她。
她从来都是更喜欢弟弟的,乖巧又可爱,很黏着自己。不像哥哥,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看透自己愚蠢又恶毒的本质,像他们的那个爹。
“大雪封山,我和哥哥呆了二十天,屋子里臭的让人作呕。头发丝儿都是臭的,但又是香的。知道为什么吗?”
他怪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是瑞士警察局寄来的尸检报告。
铃和竹内顿时变了脸色。
“我用刀,一片一片割下来哥哥的肉,先是胳膊,再是腿,胸脯,内脏......”
“一开始我还能把肉烤熟,哥哥教过我的钻木取火。可是慢慢柴火快用完了,我冷的受不了也饿的受不了。”
他狠狠甩开女人的手,笑容癫狂,眼含热泪“我生吃了哥哥的尸体。”
女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倒吸了口气。
他和哥哥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天后。父亲手抖的不成样子,慢慢揭开布,里面是哥哥被吃的七零八落的尸体,还有被砸的稀烂的脸。
弟弟疯疯癫癫的,瘦的像根柴火,如果丢进壁炉里,那火势一定烧的很旺,噼啪作响。
父亲捂住嘴,嘴唇抖的不像样,他拼命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半分。他告诉自己,旁边很多人在看,你不能透露出半分的脆弱来,你是三井家的家主,怎么能被这点小事就打倒。
眼泪却不受控制的砸了下来。
“哈哈。”三井轻笑了一声,手伸进怀里。
远处的竹内医生最快发现不对,他大喊“快来人,拦住三井!!”他挤过人群狂奔而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十五岁的少年,拼命阻拦哥哥不要杀掉自己的母亲,哥哥却没有丝毫办法,没有弟弟的允许,他无法控制这具皮囊。
少年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有如此恨意,三十八岁的他却记起了一切。
怎能不恨!怎能不杀!
他的表情从心疼,暴戾,痛苦不断转变,最后定格在弟弟那张被暴雨冲刷后忧郁脸庞,像个被雨水溺死的疯子。周围宾客惊讶的从他脸上看见了不同的三张脸,治病救人的医生,怀揣滔天恨意的哥哥,以及活下来的可怜虫阿佑。
他最后从胸腔里哭了最后一声,然后安静下来。
像枫树上仰头泣血的夜莺。
“我当年就应该杀了你,你这个恶心的女人。”
他扭过头深深看了铃最后一眼,她拎着沉重的礼服,穿过重重人群朝他奔来,如同一朵绚烂的烟花。
老父亲不可置信的穿过人群逆流朝他跑来,亦如十五岁那年稳稳接住他崩溃的皮囊。
“阿佑!别!求你!别!!!!”
他抽出刀,没有任何犹豫的,一刀劈在了妈妈的脖子上。
这把刀不快,特意被磨成了磕磕绊绊的锯齿状,这么一刀下去,先是砍了半死,皮肉还连着骨头。
痛苦万分。
她连嚎叫都来不及,脖子锥心一疼,视线倒了个儿,脖子已被砍了一半。
血喷了三井一身。
他眨巴一下眼睛,又是一刀。
鲜血崩裂。
周围尖叫声四起。
他不管不顾,泪水横飞,混着那滚烫的血,场面极其血腥恐怖,连杀人这种事,他都没有哥哥干脆利索,优雅又漂亮。
三井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铃,夏日蝉鸣,他穿着浴衣坐在廊下阴凉处,锦鲤游着肥嘟嘟的身子,点着水波。
爸爸把院子里的鱼喂得很胖,个头又大颜色又鲜艳。
铃躲在背阴处等待面试结果,可即使坐在背阴处,夏天穿着正式的和服也让她热的够呛。和服是白色的衬里,渐变海蓝绿色的外衫,衬着粉白的脸蛋,眼珠子都黑的发亮。整个人就像个酒渍的杏子,肥嘟嘟的。
她偷偷摸摸从身后摸了个保温杯,打开盖子顿顿顿喝了几口,畅快的打了个酒嗝儿,嘴边还沾着雪白的啤酒沫子。
像把冰块一颗一颗挤进酒里,咕咚咕咚,杏子开心的吐着冰爽的泡泡。
三井看了半晌,突然噗嗤笑了,嘴里的啤酒跟着喷了一身。
“阿秀!!”
三井秀介,哥哥的名字。
铃逆流而上,众人哪见过这种场面,纷纷慌作一团往门口跑去。铃被众人撞的数次摔倒,可她毫不在意,勇敢而又坚定的冲了上来,推开尖叫不已的众人扑进了他的怀里。亦如她第一次扑进怀里那般,带着沉甸甸的温暖,碰的一声,如绚丽的烟花般炸进了自己的心窝。
热烈而又耀眼。
鲜血染红了她的礼服。
二人死死拥抱,心连心,相融的血肉和灵魂。
世界嘈杂,却只余二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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