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虽说这两人是自作自受,但这支离破碎的场景,看着着实凄惨。
真桃还是有些不忍心,想去扶吴玉兰起来。
章林一看出她的想法,在她脚下往前挪动时,将她拉住了。
真桃回头,对上章林一的视线。那人神情冷漠,摇了摇头。真桃也明白章林一的意思,犹豫了几秒,还是挪回了脚。
她脚下才收回,趴在地上的吴玉兰忽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吴玉兰的动作之快,就真桃和章林一一个眨眼惊讶的功夫,就扑到了郑祥庆身上,扯住他的衣领,疯狂叫嚷。
“都怪你,一个料子都弄不明白!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你说呀!说呀!”吴玉兰发疯地尖叫,抓郑祥庆的衣领爪子已经攀到了他的脸和头发上。
章林一和真桃看着,就像在扯自己的头发,惊恐万分,头皮发麻,不禁都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郑祥庆就跟濒临死亡的枯枝,依旧保持着弯曲的姿势,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头发被抓的乱糟糟,衬衣也被扯的乱七八糟,任凭吴玉兰怎么撕咬,拉扯,他都像是失去了知觉,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无动于衷。
不一会,郑祥庆的脸就被划拉出了好几条细长的口子,从眼角到嘴角,红色的鲜血从细缝里涌出,狼狈又悲凉,连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都被摔在地上蹂躏。
可是,都这样了也不去帮忙拉一下吗?
真桃看着,心中颇为震撼,但章林一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丝毫上前的意思。
她垂眸看向被章林一紧紧握着手,轻吸了一口气,心说虽然她也不愿意帮忙,也讨厌这两人,但更担心再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
真桃想着,就去掰章林一的手。
可是就在她低头时,前方的人已经调转了矛头。
吴玉兰忽然停手,朝门外冲了出去。
真桃和章林一都没注意吴玉兰,一个人在掰手,一人低垂着脑袋在看她掰手,郑祥庆更是保持着不曾变过的姿势,像个雕塑。
吴玉兰此刻就跟疯牛看到红布一样,狂冲到门口,两手跟钉耙似的,扯住挂在墙上的裙子就往下扯,她的力气很大,裙子布料被撕扯出呲啦的声音。
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她把撕碎的裙子到处扔,破破烂烂地挂在门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还有些扯不动,吴玉兰抓着裙子就冲进屋里,拿起案板上的剪刀,三下两下一通乱剪。
“叫你们做,再做啊!都是你们!没有你们我们也不会这样!!”吴玉兰愤恨地骂着,边剪边骂,扯着嘴角讥笑,俨然已经着魔了,好像这样能消减她心里的恨。
章林一听到声音,最先抬头,看到眼前的情景,神情一凛,松开真桃的手,两步跨上前,一把夺过吴玉兰手里的剪刀甩到了地上。
剪刀落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你他妈要发神经出去发?!”章林一怒了,抓着吴玉兰的衣领,就将人拎起来,一用力甩了出去。
但他还是收了点力道的,吴玉兰只是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扶着案板站住了。
吴玉兰已经疯了,丝毫不怵,站住后就跟更疯了,咯咯咯地笑,嘴巴里还在念叨:“都别做了!都别做了!一起散了吧!”
真桃看着几条裙子被剪成了碎片,案板,地上,散落了一片,气的全身发抖,更是后悔自己居然还生出了帮吴玉兰的念头,当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看着吴玉兰,再也忍不住了,怒不可竭地冲到吴玉兰面前,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声,比方才剪刀落地的声音还要响亮。
这一巴掌,居然把吴玉兰直接打摔到了地上。
真桃气的直冒烟,盯着她的眼神恨不得要把她给灭了。
吴玉兰摔在案板脚边,一手扶着案板腿,一手捂着脸,脸上火辣辣地,像是烧懵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看着真桃怔了一秒,忽然瞳孔发红,蹭地一下跳起来,朝真桃扑了上去。
“你个贱人,敢打我!”吴玉兰叫嚣着,张牙舞爪,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母老虎。
但是她根本没有机会再碰到真桃,章林一一抬手,直接给拦住了。
“你敢动手试试?”章林一盯着她,一双眼透着狠戾,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她撕碎。
吴玉兰瞬间就怂了,眼神闪躲地看着章林一,退后了一步,指着真桃骂:“是她先打我的!”
真桃站在章林一身后,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掌在发麻,身体也在微微发抖。看着那些被剪碎的裙子,更是心痛。
章林一不理吴玉兰,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真桃走上前捡起撕碎的裙子,就准备回屋,转身时忽然又停下脚步,再转过身,看着吴玉兰,冷冰冰地说:“我跟你没完!”
真桃转身往后屋去了。
吴玉兰还想骂,可对上章林一的视线,收住声音,偏头冷哼了声。
章林一也不跟她纠缠,也转身回屋,刚走一步,身后又传来吴玉兰的声音。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被人欺负了,看不到吗?”吴玉兰又去骂郑祥庆了。
然而郑祥庆的姿势从开始就没变过,直到现在,也不给她任何回应。
章林一闭了闭眼,赶紧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章林一就看到真桃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外,胸腔在剧烈起伏。
那些被剪碎的裙子就放在桌上,是那么的刺眼。
章林一吸了口气,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后将人拉近,抱在了怀里。
章林一又叹了口气,轻轻抚拍着真桃的后背。
他对目前这个环境无可奈何,如果可以,他想退出,可走不掉又摆不脱,两人只能无声地拥抱,缓解,相互慰藉。
*
第二天也不知怎么地,郑祥庆就恢复了正常,和吴玉兰一起消失了。几天后两人忽然又出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日子如常。
虽说真桃珍惜那几条裙子,但也真不想跟吴玉兰说话,更不想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和章林一一起,当那两人不存在。
可吴玉兰这几天好像有点不一样,时不时就偷着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桃被她笑的眼皮直跳,但她依旧懒得搭理,更没有放心上,直到忽然来了一群人。
这天一早,三个男人来了成衣社。
“章林一在吗?”男人们站在门口,中间的男人朝屋里问。
真桃正在前厅整理案板,听到声音,朝外看去,应道:“在呢,是要做衣服吗?”
真桃笑着走过去,就看到三个男人,三人都穿着短袖灰蓝色衬衫,土灰色裤子,胳膊窝夹了个本子,正经的样子像国家干部。
但是,三人虽然都在笑,但透着一股子严肃。
真桃笑容收敛,不知是不是女人的直觉,直觉这几个人不好惹。她大脑飞速运转,想不出最近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疑惑了几秒,微笑着又问:“想做什么样的衣服啊?”
中间问话的男人笑了下,摆了摆手,说:“章林一他人呢?”
“有什么事吗?跟我说一样的,我是他爱人。”真桃笑着说,但已经不安到双手揣握在腹前,不停地摩梭。
那人还是笑,还算客气地说:“他在的话,叫他出来一下。”
真桃感觉更不好了,正想跟这人再说说,吴玉兰忽然跳出来,对着后院大叫:“章林一,有人找哦!”
关她屁事?什么时候如此殷勤了?真桃一记刀眼甩了过去,瞪着吴玉兰。
谁知那人丝毫不怂了,笑的挑衅,冲她挑了挑眉,十分得意地勾了勾唇,就收回了视线。
章林一还没出来,三个男人听到吴玉兰的话,抬脚就往里走,边走边说:“是在的吧。”
真桃来不及阻拦,一转身,章林一已经从后院出来,刚撩开帘子。
章林一看到真桃,以及三个不认识,模样严肃的男人,也觉得不对劲,问真桃:“是谁找我?”
“我们。”男人说。
在男人说话之际,真桃跑到了章林一身边,看着那个男人,下意识抓住了章林一的手。
章林一很镇定,笑了下,问:“做衣服吗?”
“不是,我们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工作小组的,你跟我们去一趟吧。”那人说。
什么小组?是干什么的?章林一又怎么了?要去干什么?真桃脑袋里蹦出不少问题,也想不出章林一最近又干什么了,能引起这么大工作小组的重视。
章林一同样是一脸懵。
“他干什么了?”真桃又抓紧章林一的手问。
男人还是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这里,思想出了问题的,都要接受教育,学习。”
两人更懵了。
他们经常参加各种社会主义学习、教育、大讨论,作为成衣社的一份子也常被拉去集体学习,但要说章林一怎么会有思想上的问题呢?他们被郑家两口子都欺负到这份上,也没要拆伙单干啊。
男人见两人没反应,也没恼,取下本子,慢慢翻开,手指点着本子上的内容,说:“6月13日,制作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服装,6月30日,私售服装,是资本主义苗头抬头,7月初,拒绝和供销社合作,坚持走资本主义道路,而且多次要求退出成衣社,要单干。”
那人说一句,看就一下章林一和真桃,眼睑一抬一收间,白眼都快溢出眼眶,说完盖住本子,又夹回胳肢窝,重新挂上笑脸,问:“有没有说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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