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到!”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真桃眸光微微一亮,瞳孔倏地张大,偏头循声看去,在人群正前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但她不相信,害怕自己是太过思念产生了幻听幻视。真桃抬手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去拉真凤扬。
真凤扬也听到了章林一的声音,比真桃要激动多了,单手搭在真桃手上,挥舞着另一只手,跳起来大叫:“姐夫!这里!!我们在这里!!”
“姐,我姐夫回来了!”真凤扬看向真桃,难掩欢喜之情,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真桃看着真凤扬,有些不可置信,又看向那个正慢慢朝他们走来的身影,依旧有些恍惚。
章林一是怎么出来的?会不会是自己跑了?有没有和那里的人打架?有没有受伤?又有没有受欺负?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靠近,无数个问题蹿进真桃脑袋,真桃觉得自己越觉发迷糊了。
直到旁边的吴玉兰发出了“切”地一声。
那道声音里,含着嫌弃、轻蔑和不爽。真桃这才确信,章林一是真的回来了。
人群向两边散开,那道身影从中间走出来,直到走到真桃跟前,那人和往常一样,微微一笑,握住真桃的手,垂眸轻声说:“桃桃,我回来了。”
她赌赢了!
真桃感觉心脏在慢慢加速。她垂眸看了眼那双手,再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从他的头发丝到他的肌肤,从他的眼睛到鼻尖,再到嘴唇。方才明明有无数个问题,此刻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这是她和章林一结婚之后分开过的最长时间,足足有半个多月。
真桃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想念,原来思念是那么的绵长,悄无声息地藏在每一分每一秒。
现在她的内心像火山喷发前疯狂撞击岩石峭壁的岩浆,热烈奔腾,寻找着喷发的出头。但表面是平静如镜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她将激动全都压在了心底。
真桃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担心忧郁全部碾碎,哽咽着“嗯”了一声,然后重重握住了章林一的手。
前方点名还在继续,忽然传来一声:“真桃!”
真桃倏地回神,道了声:“到!”
“真凤扬!”
“到!”
点名继续。
真桃偏头看了眼章林一,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紧紧地挨在一起。就在前方点名期间,上上下下仔细地把章林一看了遍,最后松了口气,像在自言自语,小声说:“没受伤。”
章林一看着她,笑了下,躬身在她耳边说:“我听你的,每天都有好好学习呢。”
真桃看着他,像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好一会以,问道:“难道……你等会还要再回去?”
章林一摇头,笑着说:“想什么呢。”他指着前方的男人,说:“他去要的人。”
真桃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昨天上门动员的男人,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说她真的赌赢了。
“他们说现在老百姓都要参与到水利建设中,那才是真正的改造成功了,所以就让我出来了。”章林一又解释。
果然!真桃浅浅一笑,说:“那你可得比别人多挖点。”
“必须啊!”章林一拍了拍胸脯,跟发誓似的,神情严肃,又说:“绝对义不容辞!”
真桃看着他,嘴角上扬,眼睛比天边的白色的月亮还要弯。
*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全世界只有水利建设一件事了。
合作社彻底停了工,全都加入了水利建设工作。每个社都分配了任务,包括要包打多少眼井,挖多少亩地,修筑多少山洪道水渠,建多少蓄水池,打壩多少淤滩,为了努力完成任务,每个人都卯足了劲,不分昼夜地拼命干。
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动作,挥舞的镰刀锄头,这一挥就挥去了好几个月,很快就进了冬天。
大家都换上了棉衣,一大早出门,顶着呼呼的西北风,然后站在全乡最高的河堤迎接一天冷风的洗礼。
章林一用碎布和不知道在哪里弄的破棉花给真桃做了顶帽子和围巾。
这天早上出门时,章林一跟变戏法地从身后变出来,框在了真桃脑袋上。
真桃一愣,抬手去摸,摸到帽子,又扯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圈,惊讶地问:“这是哪来的?”
章林一笑,说:“我做的啊。”
真桃不信,每天他们都是一起出门,深夜一起回,比生产队的牛还有累,每天倒床就睡了,哪还有时间做帽子?
“你睡着了,当然不知道。”不等真桃开口,章林一走近,拿出围巾圈在她脖子上,圈了两圈,然后在胸口规整地压了压,退后一步,说:“我们桃桃,真的戴什么都好看。”
他是用碎布做的,没有设计,也和好看搭不上边,但真桃戴着就是那么好看。
真桃抚了抚围巾,眸光闪烁,望着章林一,问:“你呢?”
“我不碍事,我一男人,糙点就糙点。”章林一笑着说。
“可……”真桃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看着章林一,眸光瞬间暗淡下来。
他们早上也没吃什么热乎东西啊……
真桃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早上去食堂,食物几乎都是冰冷的,中午在河堤上或者田地里,吃到的东西既少也冷。
也没人说的清忽然发生了什么,明明大家干的热火朝天,随着天气变冷的却是食不果腹。
章林一知道真桃要说什么,笑了下,说:“不要紧,我是男人,扛得住。”
男人吃的才多啊,真桃不管他怎么说,把围巾取下来圈在他脖子上,拍了拍,指着他警告:“不许取!”说完就往前屋去了。
章林一无奈一笑,侧头看向镜子,歪着脑袋,摆弄起了围巾。
*
真桃刚出来,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那人背着一个军用布包,正低着脑袋在翻包。
真桃走上前,男人从包里抽出了一封信,朝真桃挥动:“章林一!章林一在不在!有他的信!”
信?真桃脚步一顿,难道是林双?
真桃笑容绽开,跑过去,边说:“在!在的!是哪里来的信啊?”
男人看了眼,伸了过去:“云南。”
云南?!
真桃接过信,拿在手里反复翻看,她也不认识几个字,但一眼认出了章林一和章林双的名字,激动地心脏乱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才匆忙道了声谢,抱着信跑了回去。
没吃什么东西的章林一正躺在床上摊尸,因为这样可以减少消耗,等会挥舞锄头就有力气。
房门忽然被撞开,把他从床上吓的跳坐起来。
“林双来信了!”真桃站在门口,扬着手里的信,兴奋地脸颊微红。
章林一一愣,从跳坐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几乎是跑向真桃,从她手里接过信,三下两下地撕开,掏出了信。
他也激动,居然忘了要跟真桃读信,只顾埋头看信,看着看着,捧着信就坐回了床边。
真桃够着脑袋看信,又跟着他坐到了床边,看着那封足足有好几页的信,按耐不住地问:“林双是去云南了吗?云南远不远?在哪里啊?”
章林一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真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点了点头,说:“他分到云南了,现在是一名步兵。”
步兵?真桃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她担心林双的生活,赶紧又问:“他在信里还说了什么?那边怎么样,他好吗?”
“那边四季如春,他也很好,叫我们都别担心。他现在的部队在边境,就是与其他国家相邻的地方,刚去就碰到了出勤任务,任务结束了才给我们来信,拖晚了。”
真桃听着自己从未听过的词,想象着那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慢慢放松下来。
只要一家人都好好的,那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在心里想。
*
“我说好个屁!”
通透白亮的病房里,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仿佛蒸发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暖烘烘的阳光气味。
但跟这灿烂阳光相反的是一个男人黑沉的脸。
黑脸的中年男人身着土黄色的军装,站在病床尾,单手插兜,盯着床上的人,眉眼压低,一脸的不爽。
“这里是哪里?是部队!是纪律部队,是听指挥,听命令的地方!”男人继续严肃批评。
然而躺在床上的男人也沉着一张脸,望着窗外,一声不吭,眼里却透着渴望。
病房里的第三个男人,瞥了两人一眼,唯唯诺诺地说:“李团长,林双他就是觉得好的差不多了,想快些回去训练。”
“训练?身体不彻底搞好,训练再出个问题,再来?”
这名被称为李团长的男人,哼了声,大手一挥,又说:“赵师长已经说了,完全痊愈才可以回去。”
“团长同志,我已经痊愈了啊。”章林双还是看着窗外,有些无奈。
章林双分到云南的部队,训练还没满三个月,就遇到了边境的小规模摩擦。
他们山地丛林作战,击退了对方,但战友误落入对方的陷井,在危险关头之际,章林双不顾自己安危,救出了两名战友。
两名战友都受了伤,章林双在营救的最后一刻,不慎被对方预埋的铁勾住大腿,哗啦一下,剐走了一大块肉……送到医院时,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部队领导第一时间了解了到情况,不仅当场表彰,还要求章林双必须完全痊愈才可以回部队。
章林双在医院治疗的期间,给大哥大嫂写了信,报了平安。但快过去两个月了,他已然要待不下去,要是再不回去,在这四季如春,阳光充沛的地方他就要发霉了。
他恨不得现场就给李团长展示一腿,证明他已经好全了。
章林双正琢磨着要从哪个方向跳起来,房间门忽然被敲响,外面传来护士的声音:“章林双同志,该换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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