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忻高高兴兴地走向下一个展品,又把相机举了起来:“布展的人好厉害啊,光打得特别漂亮,我都不用再调了……”
作为一个小众的艺术展,场馆内人流量确实不大,平均五个展品能分到一个参观者,展厅显得空旷宽敞。
周围环境很安静,成忻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很轻:“等我攒够了钱,我要去当独立摄影师。估计还要好多年吧……不过在照相馆也很有意思,每天都能拍不同的人。”
成忻说话的时候在垂眼看照片,小光点盈满他的瞳仁。
夏未霖就在身侧看他,忽然回忆起那凉丝丝的柔软触感,又感到胸腔内也软绵绵的。
成忻抬起眼,对着夏未霖笑,后退着把相机举到眼前:“我偷偷往你口袋里放了个东西,你看看是什么?”
夏未霖知道他是想抓拍,但还是垂眼去摸自己的口袋……
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哦,还没放,在这呢。”
成忻再次出声,牵回了夏未霖的注意力。
夏未霖看过去,见成忻单手持相机,另一只手捏着两颗水果糖,笑得像是刚刚打劫了某个万圣节的小朋友。他不由得也弯起嘴角。
咔嚓。
空茫的、虚化的背景中,只有这个浅笑清晰鲜活,标记了一次悸动的波纹。
“不错不错,笑得真自然,”成忻放下相机,拉过夏未霖的手,把糖塞进他手心,“奖励就送给长得最好看的小孩吧!”
夏未霖一看,原来是公司茶水间的糖果。
送完糖,成忻接着又拿回一颗,剥掉糖纸塞进自己嘴里,是草莓味的。他估计夏未霖不爱吃这个,留下的是海盐柠檬味。
夏未霖也剥开糖纸:“你是不是经常给小朋友拍照?”
成忻舌尖顶着草莓糖,声音变得含糊:“是啊。其实摄助拍照的机会不多,但是学姐——就是带我的摄影师,她人很好,经常让我上手。尤其是给小孩子拍照的时候,她不喜欢哄小孩,反过来给我当起助手来了。我拍的照片十张里有八张都是小孩!”
夏未霖看着糖球:“怪不得。”
业务这么熟练。
成忻盯着夏未霖把糖含进嘴里,突然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酸不酸?”
这话问得模棱两可,不知说的是糖还是人。
夏未霖本人有些心虚,只对着成忻眨了眨眼。
成忻于是真正笑了出来,很是快活地又去拍下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件。
一场展览逛下来,成忻的相机内存蹭蹭涨,造型大胆的物体与色彩纷呈的图画各占半壁江山,寥寥几张人像在里面格格不入。
夏未霖仔细观察艺术品的困惑眼神;夏未霖被工作人员搭话时从容的敷衍表情;夏未霖迷失的背影,即将转过身来发现成忻的踪迹;夏未霖盯人被抓包的一瞬慌张……
成忻从头浏览一遍照片,每次看到夏未霖都要笑一声。
这样符合大众审美的画面是怎么混入其中的?
雅俗共赏,勉强也算进“艺术品”范畴吧!
逛完展,自然要到夏未霖口中那个“小众”的餐厅补充一下能量。餐厅背靠一片自然景区,从露台能将葱郁的林木与潺潺流水尽收眼底,相当有闲情逸趣。
成忻又添了几张照片,接着收起相机,专心看菜单。
但没敢看后面的标价。
“话说我一直很好奇,”成忻抬起头,“你在自己家的餐厅吃饭要花钱吗?”
夏未霖点头:“餐厅是集团投资,我只能算一个普通消费者。”
成忻哼哼两声,揶揄地看着夏未霖:“普通消费者哦……”
持有高级VIP卡的“普通”消费者是吧?
夏未霖好脾气地问:“想吃什么?”
成忻把菜单摊到桌面:“我不大敢点。你之前来过吗?有没有什么推荐菜?”
夏未霖目光停在菜单上,迟滞了一下,才回答:“大概没有。”
“没来过?还是没有推荐?”成忻说到一半,压低了声音,“这家难道很难吃吗?”
“……不是。”夏未霖无奈,唤来服务员,按照对方的介绍点了几个菜。
服务员把菜单撤下去,先送来餐前汤,其他菜还要再等待一阵。
看着服务员走开,成忻转过头来,提起汤匙指着夏未霖:“你又把什么话咽下去了?”
夏未霖只好跟着他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以前为了谈合作来过……没注意那一餐的味道。”
真就只顾谈生意啊?吃进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都不知道?
万一哪天有人往你菜里下毒可怎么办!
成忻搅着热汤:“我现在感觉你还是该多翘点班了。”
这些天他跟夏未霖共处的时间久了,却感觉跟在办公室时没多大差别。
夏未霖的生活很单调,说直白点就是无趣,工作之余的休闲活动是读各种高深的著作,连所谓的“闲书”都难以见到。
成忻觉得按这个活法,自己三天就能疯掉。
夏未霖情绪淡薄,寡言少语,都是有来由的。他从出生起就拥有一个既定的、光明的未来,家人乐意让他学习很多技能、结识很多人,但他不能拥有很多兴趣。
夏未霖像是被砌进“霸道总裁”这个位置的砖石,一切喜恶都被死死压抑。
说来也讽刺,可能因为这是一部专注感情线的小说,夏未霖唯独在恋爱的情感上未经束缚。于是他将全部的热情倾注给了成忻,因为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喜爱了。
……也难怪夏未霖之前的精神状况那么令人担忧。
成忻不合时宜地回忆起自己从绑匪手中脱困后的事。
那天吃完迟来的早饭后,成忻原本是想问问夏未霖的具体情况的。结果谈话的走向被夏未霖引去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成忻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
故意就故意吧,成忻自己当时也没阻止,还不是**熏心了。
“唉——”成忻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相当之凄凉哀婉。
夏未霖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看那颗冰激凌球有哪里不符合成忻的心意:“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把你爸妈扭送去看心理医生——无意冒犯。”成忻叼着小勺说。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并不指望夏未霖能听懂。
结果却见夏未霖笑了一下:“这个不用你代劳。”
成忻挑眉,面前这位的形象突然从他刚刚脑补的小可怜变成了黑心资本家,就是那种权力斗争的背后推手。
成忻用鞋面碰了碰夏未霖的小腿:“爱听,讲讲?”
夏未霖一顿,把送到嘴边的餐具放下:“没有什么精彩的故事……”
“随便分享一下嘛,我也想知道你的事。”成忻伸腿又拱了两下。
夏未霖垂眼看向桌下,成忻的脚还在他腿边晃悠。
他抿了抿唇,妥协地开口:“我……跟父母的关系不好。非常不好。你应该了解。”
成忻大幅度点了一下头。
开了头之后,夏未霖讲得顺畅一些了:“我想摆脱家里的控制。母亲其实不是很关心我,只想着我八岁时的事,所以她这边不难应付。父亲挂着董事长的名,有点麻烦,我稍微费了点功夫把他架空,现在他也可以回家安度晚年了。”
成忻张张嘴,发表了他唯一能想到的评价:“……哇。”
他真是多虑了,夏未霖已经独自一人把六十集豪门恩怨加商界风云大剧演完了!
成忻刚来的时候还想着删减感情戏,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只参与了感情戏吧!
夏未霖看向成忻,发现他正挡着脸笑,感到理解。这一地鸡毛的家庭关系确实挺可笑的。
“你是什么时候搞权谋的?我怎么一集都没赶上?”成忻忍不住问,“不会都是在我下班之后吧?”
他边问边笑得更放肆了。
夏未霖听完了问题,才意识到是自己高估了成忻的笑点。他只是又一次自己逗笑了自己而已。
夏未霖放松下来,轻叹一声:“差不多。”
成忻喘匀气,将最后一口冰激凌填进嘴里,慢慢融化之后咽下去,才又说:“那你自己打算什么时候去做心理咨询?”
夏未霖嘴角那一点不明显的弧度落了回来。他看着成忻,眼底有些愕然。
成忻瞅着他:“之前我把你吓了一大跳,我还记得呢。”
“不,是我……”夏未霖顿了顿,泄了口气,“我知道。我会去的。”
成忻踢了踢他的鞋尖:“怕什么,我可以陪你一起——如果你愿意的话。”
夏未霖注视着成忻,犹豫地说:“我以为你会介意。”
“介意什么?介意你太爱我了吗?”成忻在擦嘴,从纸巾上方看向夏未霖,眼角弯弯,“这个我倒是可以忍受。”
夏未霖望着他的眼睛,神情真正柔和下来,低头笑了自己一声。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车站前热闹非常,进进出出都是回家的人。
成忻搂着夏未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明天见!”
接着他转身往进站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挥手,然后匆匆钻入人群中,去赶他那趟已经开始检票的列车了。
夏未霖一直目送成忻进到车站,嘴角那点笑意敛去。
他回到车上:“走吧。”
今天算是过年,家宴在夏老爷子那里办,夏未霖必须出席,还得住一晚,一家人一起跨年。
夏未霖本就对家庭聚会没什么好印象,这次要因此跟成忻暂别,他心情更差了。
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夏老爷子候在茶室。而夏混账不知为何这么有空,居然也早早到了。
“小霖来的还挺快,我以为你忙着去送你那个秘书,要开饭的时候才能到呢。”夏混账笑呵呵地说。
他知道这事也不奇怪,老保姆刘奶奶是他的人。夏未霖留着这位保姆,任她时不时给夏混账传点话,就能让他自认为掌控住儿子的一举一动了。
夏未霖没理会他,跟老爷子问过好,安静坐到一旁。
夏混账不依不饶,当着老爷子的面长吁短叹:“小霖,你到了爱玩的年纪,我不反对你交些朋友。但你也该选对人啊,不能这么胡闹。”
夏未霖淡淡道:“有前车之鉴,我不会的。”
夏混账脸一垮,又摆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向夏老爷子:“爸,你看看,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夏老爷子抿着茶水哼笑一声:“小霖这孩子有数。只要他别从外头突然又牵回个孩子来就行。”
“但愿吧。”夏混账连遭两人暗讽,依然好整以暇,脸皮之厚是多年积攒出来的。
茶室静下来,只听见夏老爷子慢悠悠倒水的声音。淡淡茗香弥散开来。
夏混账就在这清雅的环境中不甘寂寞地再次开了口:“小霖最近这么关心秘书,也难怪那位姓尹的小朋友伤心得要走。”
夏未霖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怀疑他是听到了公司里的传言,并且还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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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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