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团聚

就在这时,那根承受了巨大撞击、早已发出断裂呻吟的车辕,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轰!”

左侧车辕彻底断裂!沉重的车厢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右侧(正是泥石流冲击的方向)倾斜下去!拉车的骡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拉扯,发出凄厉的悲鸣,被拽得踉跄欲倒!整个车厢如同醉汉般剧烈摇晃,眼看就要彻底倾覆,滚入旁边仍在涌动的泥石流中!

“啊——!”车厢内,老奶奶和兜兜同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扑出!是爷爷!他不知何时已从马背上跃下,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就在车厢即将完全倾倒的瞬间,他猛地扑到车厢倾斜的一侧,用自己并不魁梧却蕴含着钢铁般意志的身躯,死死地顶住了沉重的车厢!他的双脚深深陷入泥浆,身体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快!救人!”赵镖头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狂吼着,带着几个离得最近的护卫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有的去拉拽惊马,有的合力顶住车厢,有的则冲向摔倒在泥水里的林晓芸。

“文彬!文彬呢?!晓芸!文彬在哪儿?!”老奶奶在稍稍稳住的车厢里,透过被泥水模糊的车窗,看着外面泥水里挣扎着爬起的儿媳,发出了更尖锐、更急迫的呼喊!儿子!她的儿子孙文彬在哪里?!

林晓芸被一个护卫搀扶起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泪水,指着泥石流涌来的方向,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绝望:“在……在后面!文彬……文彬为了推开我……被……被泥石流……卷走了!快!快去救他!求求你们!快去救他——!!!”

“轰——!”如同又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刚刚因找到儿媳而升起的巨大喜悦,瞬间被这噩耗击得粉碎!爷爷顶住车厢的身体猛地一晃,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老奶奶更是如遭雷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奶奶!”兜兜吓得大哭,死死抱住奶奶。

“爹!娘!”林晓芸看着公婆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心碎欲裂,扑倒在泥水里,泣不成声,“都怪我……都怪我……”

“救人!!”爷爷猛地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血丝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不再管那倾斜的车厢,猛地转身,双眼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朝着林晓芸指的方向,朝着那仍在缓缓涌动的、吞噬一切的泥石流洪流,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孙老!不能过去!危险!”赵镖头和几个护卫死死抱住了状若疯虎的爷爷。那泥石流区域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塌方,人冲进去十死无生!

“放开我!那是我儿子!我儿子在里面!”爷爷目眦尽裂,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护卫们几乎抱不住他。

“爹!爹!冷静点!”林晓芸也扑过来,死死抱住爷爷的腿,哭喊着,“文彬……文彬把我推出来的时候……已经……已经……”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哭。

绝望,如同冰冷刺骨的泥浆,瞬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风雨似乎更大了,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泥泞,冲刷着泪水,却冲刷不掉那灭顶的绝望和悲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境之中!

“咳咳咳……呸!呸呸!”一个极其突兀、带着剧烈咳嗽和吐泥巴的声音,艰难地从泥石流边缘、一堆刚刚停止滚动的乱石和断木后面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浑身裹满了厚厚黄褐色泥浆、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泥塑”,极其狼狈地从那堆杂物后面挣扎着爬了出来!他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用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泥浆,露出了一双惊魂未定却依旧清亮的眼睛。

“晓……晓芸?”那“泥人”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朝着这边喊道,“你……你没事吧?喊那么大声……我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风雨声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刚从泥石流边缘爬出来、正一脸懵逼地抹着脸上泥浆的“泥人”身上。

那张被泥浆糊得只剩下眼睛和嘴巴的脸……那熟悉的、带着点书卷气又有点傻愣的声音……

“文……文彬?!”老奶奶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巨大狂喜,猛地从濒死的状态中弹坐起来!

“儿子?!”爷爷那如同困兽般的挣扎瞬间停止,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泥人,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爸爸!是爸爸!泥巴爸爸!”兜兜在车厢里又蹦又跳,破涕为笑,指着外面兴奋地大叫。

“文彬!!”林晓芸猛地松开抱着爷爷腿的手,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泥人,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这次却是巨大的狂喜!“你没死!你没死!呜呜呜……你个混蛋!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她扑到孙文彬身上,也不管那满身的泥浆,死死地抱住他,又哭又笑,拳头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孙文彬被妻子抱得几乎喘不过气,他茫然地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妻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如同石化般的父母,还有那辆歪斜的马车里探出的母亲惊喜交加的脸和儿子兴奋挥舞的小手,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被几个护卫抱着、衣衫凌乱、满脸泥水混着泪水、正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狂喜、暴怒、后怕和恨不得揍他一顿)的眼神瞪着自己的父亲……

“呃……”孙文彬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尴尬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缓解这过于戏剧性的场面,声音因为呛了泥水而有些沙哑:“爸……妈……那个……我……我没事……就是从山上滚下来……被泥巴埋了一会儿……吐……吐干净就好了……”他指了指身后那堆救了他一命的乱石断木,“多亏了它们挡了一下……”

“……”爷爷看着儿子那副死里逃生还带着点傻气的样子,再看看儿媳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孙子在车里又蹦又跳喊着“泥巴爸爸”,老伴又哭又笑几乎要背过气去……这一整天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如同坐了一趟直上直下、毫无缓冲的疯狂过山车,饶是他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憋在胸口的、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他挣脱开护卫的搀扶,踉跄了一步才站稳,然后抬起手,用力地、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抹去满脸的雨水、泥水和纵横的老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走向那辆依旧歪斜的马车,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却无法抑制地、剧烈地抽动起来。

无声的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这位饱经风霜、刚硬如铁的老人刚毅的脸颊,汹涌而下。

黑风坳的惊天动地之后,是漫长而琐碎的收尾与团聚。泥石流虽已停止,但山道被彻底阻断。赵镖头指挥着惊魂甫定的护卫和车夫,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在泥泞和乱石中艰难地清理出一条勉强通行的道路。

这两天,成了孙家三代人失散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团聚。简陋的临时营地里,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山间的湿冷和阴霾。

孙文彬和林晓芸终于洗掉了满身的泥浆,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从商队物资里临时翻出来的,虽然不太合身)。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儿子儿媳,老奶奶的眼泪就没干过,她紧紧攥着林晓芸的手,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摩挲着孙文彬还有些苍白瘦削的脸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黑了,瘦了……吃了多少苦啊……”老奶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满是心疼。

孙文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找到亲人的巨大温暖:“妈,没事,都过去了。你看,这不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他顿了顿,看向一旁沉默地拨弄着火堆的父亲,还有在奶奶怀里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儿子兜兜,眼神温柔,“倒是你们……带着兜兜,这一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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