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误被擒

几名武卫押着两位同样是被堵了嘴绑了手的下人走上前来,其中一位下人是卢府的陶管事,另一位较为年轻,是谢浩田身边的那位小厮。

两人被武卫以刀柄押着往前走,陶管事始终垂着头不发一言,那小厮走到众人近前时却一下就跪了下来。

小厮直冲着卢传堂磕头,口中呜呜咽咽地不知在说什么,见卢传堂铁青着脸没有反应,便又转了方向,涕泪横流地冲着周荃珝和于川群磕起头来。

“卢大人方才说与谢浩田只连着一份淡得不能再淡的表亲关系,司隶台不该来找你的麻烦,那卑职可就要好好地问问卢大人了。”

说话的于川群露出虚心求教的神色:“谢浩田出了事,为何他的下人不往别处跑,偏偏就要往卢大人家中跑呢?莫不是在慌忙之中认错了路,进错了门?”

听着这话,再看到面前那头都磕破了的小厮,一边的陆闻英有些急了:“是啊,这是为何啊?”

见卢传堂咬着牙不发一言,周荃珝没打算继续等,一抬手,提着灯笼的寇姜将捧了一路的匣子递上来。

周荃珝从匣子内拿出一则明黄圣旨,朗声道:“圣上有令,户部度支主事卢传堂涉科考舞弊大案,特着司隶台按察使率武卫三百即刻入府将其拿下,即日押入御史台狱以待审问。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周荃珝话音一落,司隶台武卫纷纷拔刀上前。

“休要听他胡言!来人,给我将这假借圣旨闹事的狂徒贼子拿下,生死不论!”卢传堂拥紧卢夫人,一手指着周荃珝大声放话。

卢家的护卫拔剑向前。

在司隶台武卫与卢家护卫交手之时,卢传堂带着卢夫人往后头的听水小筑跑,卢夫人因受惊太过没跑几步便摔倒在地,很快就被追上来的武卫给押住了。情急之下,卢传堂也没再顾及卢夫人,继续往前。

有武卫飞奔上前擒人,卢传堂有些蛮力,大力甩开了武卫的手。武卫也是个憨直的,竟纵身往卢传堂身上一扑。二人扭打间,竟撞断了脚边的围廊。

随着两声呼号,下一瞬,两人都跌入了脚下的湖水里。

“老爷!”

卢夫人大力推开武卫正要扑到围栏边,但还没靠近围栏就再次被武卫拖回来。

在卢夫人的挣扎哭喊中,衣裳尽湿的卢传堂自水中冒出一个头,吐出一口水,推开边上要伸手过来抓他的武卫凫水而逃。

奈何这处小湖在夏季时种过些荷花,也填过些泥土,经过长时间的浸润,泥土化作了淤泥,在卢传堂重重入水后缠住了他的腿脚。

周荃珝站在廊道边,望着陷在淤泥不得前行的卢传堂摇了摇头。将手中圣旨放回木匣中后,他转了身,淡淡吩咐道:“放根绳,将人拉上来。”

小湖边风大,周荃珝在说话时呛了口风,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

寇姜抱紧匣子提着灯笼跟在周荃珝身边一道出了葫芦门,于川群看了看尚且还站在原地不动的陆大人,说了句:“陆主事与卢大人既是一家人,便一同请吧?”

“请什么?”

“请随卑职到司隶台喝口热茶。”

听到于川群的话,陆闻英不复原先那般从容,脸色变得又红又白,复杂得很。他看了一眼被人押着往外走的卢夫人,又看了一眼刚被人从淤泥中拉扯上岸的卢传堂,皱着眉重重甩了甩袖。

“这都是个什么事儿!”说完也不用武卫上前来押,径直往外去了。

于川群手一挥,对剩余的一干武卫下了命令:“搜府!可疑人等一律押下,府中下人一律不得放行!”

“是!”

-

今日之前,若有人跟章纠白说有朝一日她会被周荃珝抓起来,章纠白一定会捧腹大笑骂说话的人有病。但今日之后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的确被司隶台的人扣了下来。

原本她是想往听水小筑跑的,先前卢传堂的反应她看到了,这个时候卢传堂之所以会往听水小筑跑,说明听水小筑附近有路可逃。

她奔到听水小筑后门时发现果然如此。

小筑临水,近后门的楼阁之下一直系有一方小舟,应该是为方便夏秋采莲才设的。湖不算宽,只要能顺利到湖的另一边就能暂时躲过追查。

天色本就昏暗,湖面上还起了些水雾,近处的司隶台武卫未带弓箭,划着小舟的确可以从后头离开。

可不巧的是,有人先她一步解了绳子将小舟划走了。

她赶到时,小舟已快至湖中央,舟上的人穿着杏色衣裳,一前一后划着桨。

是那两个女婢。

被司隶台武卫押往前院时,章纠白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她想见周荃珝,只要见了周荃珝她就能重获自由。

可将她押住的武卫却不理会她的诉求,直言按察使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怎么不能见?凭什么不能见?章纠白将牙齿咬得吱吱响,提起一口气放声大喊:“大人!周按察周大人……”

可刚喊两声,就被近处的武卫用布条绑了嘴。

“老实点!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趁早将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收起来别妄想着近我们大人的身,我们大人不吃这一套!”

什么花花肠子?她能有什么花花肠子?这一套又是哪一套?她话都没说完,怎么就被定性成了居心不良之人了?

没有这么冤枉的,好歹给她机会解释两句吧……

武卫话有点多,见目前的姑娘恨恨瞪着自己以为是被猜中恼羞成怒了,眼神里带了点得意。

“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受审,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武卫忍不住补充,“像你这样的小喽啰,我们大人会从轻发落的。”

不是,她一句话还没说,怎么就到发落这一步了?

简直了!

一路走去前院,所见的卢家下人都只是被绑了手或者根本没绑手,没有哪个像她这样被绑了手又绑嘴的。

绑嘴这布条也不知道从哪里搜来的,一股子霉味。章纠白闻着几度犯呕。

卢家的下人全被押到了前院,章纠白站在人堆里东张西望,试图看到一个熟面孔,可直到被司隶台武卫赶到了卢宅门外都没看到。

卢宅外停着五辆马车,为首的马车刻着司隶台的徽记,后头那些马车十分普通,想必是用来拉卢家人的。

司隶台的人对待涉案嫌犯还真是客气,竟然没拉囚车来。

“上马车,八人一车,等回司隶台问完了话自会放你等出来。”

后背不知被哪个武卫推了一把,章纠白往前踉跄两步。

她脚上穿的是小曲的鞋,之前换衣裳的时候连同湿透的鞋子一道换了。

小曲的脚比她的长,鞋子也宽大些,穿着不太合脚。被人一推,踉跄一下,一只鞋都掉了。

她停下来找鞋,边上一武卫没什么耐心,呵斥了几句,到底还算有点良心,没催她光着一只脚上车。

掉的鞋子被卢宅里的其余下人踢远了些,等章纠白找到鞋子的时候只有停在最后头的马车还能塞人。

仰天无声叹了一口气,章纠白趿拉着鞋慢吞吞地往最后那辆马车边走,上了马车还没容她站稳,便有司隶台武卫跳到马车前头赶起了车。

马车一晃,章纠白摔靠在旁人身上,那人约莫是个小管事,不耐烦地推了章纠白一把,这倒是让章纠白借力站稳了。

“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马车里有人开口。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官差冲进来的时候我刚解完手,裤腰带都还没系好呢就被拉出了茅房!”

“咦,这么说你岂不是没洗手。”

“都什么时候了还洗手,哪有水给我洗手?”

“先前落雨的时候也没见你伸手去盛啊。”

“唉我说你……唉?刚走两步,怎么好像就要停下来了?”

“莫不是外头的人听到你解了手还没洗手,先停下来容你洗了手再走?”

“你有病吧,开口闭口就是洗手,不洗手难道不活了?”

“不是,解了手不洗手这习惯不好你知道吧,你……”

“嘘……别说了,马车真的停下来了。”

的确停了,马车没走出多远。

有人脚步匆忙地跑上来对赶车的武卫附耳说了句话,武卫掀开车帘说了句:“都下来。”

才叫人上车,又叫人下来,马车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对方脸上看出了茫然。

被武卫催促一声,只得一个接一个下马车。

下了马车才发现不止他们如此,前头那些马车里的人也是如此,都下了马车站着。

这是怎么了?

天上又开始飘雨丝了,有人受不了淋雨,便央求道:“官爷,还是让我们在马车里候着吧,这天气不好,人淋了雨得病呢……”

“就你淋雨?我们也陪你淋着呢,闭上嘴别废话!”

被武卫斥了一声,那人便不说话了。

倒是爱讲究的那人小声对身边人说了句:“唉,要不你把手伸出来接点雨水洗洗。”

“你有病!”

“你才有病!”

两人小声对骂了几句,卢宅门口有了动静。

好几个人从卢传堂的宅邸里走出来,为首的那人身着朱色官袍,拿着一把油纸伞,伞下眉色青青。

是周荃珝。

他侧首听着一名武卫的回话,后侧的武卫背着一身烟青的女婢,那衣裳章纠白眼熟,正是她原先穿的那身湿衣。

更后头那武卫手里拿着的东西她更眼熟,那是她的剑和鞭子。

听不清那些武卫都说了什么,看到周荃珝摇了摇头,又见那武卫将那女婢给背进一普通马车里放下,章纠白的心情突然变得有点复杂。

她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边上的武卫押着后退。

嘴被布条绑着,她说出的话全变成了呜呜咽咽,直到寇姜将站在卢宅外的人挨个瞧过,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寇姜取下绑住章纠白嘴的布条,章纠白嘴里的话终于得以说出。

“寇姜,你再来晚点我是不是要被关起来打板子了?”

雨丝打在章纠白脸上看起来就像一滴泪,微微哽咽的委屈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

寇姜觉得好笑:“他们哪里是姑娘的对手,姑娘肯进马车,无非是姑娘对司隶台的弟兄们手下留情罢了。”

“再说。”寇姜小声说,“没有公子的吩咐,司隶台的弟兄们是不会对人动刑的。”

将绑住章纠白双手的绳子解开,寇姜的脸色逐渐变得一言难尽:“可是,我实在不明白,章姑娘怎会在此啊?”

在这里见到章纠白,寇姜觉得很意外。可章纠白在这里见到周荃珝,又何尝不觉得意外呢?

“我原以为……”

章纠白张了张嘴,余光里瞥见身穿朱色官袍的周荃珝向着这边走来,下意识将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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