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兰妃身为蒋氏女,其子身上必然也流淌着蒋氏的血。若蒋家人罪至灭族,那于圣上而言,这位刚出世的孩子又该当如何呢?
便是为了这位小皇子,圣上也断然不会以谋害先储之罪论处蒋玄晖。
“还有一个原因,”揉了揉太阳穴,严卜眼中浮出无尽疲色。
“前枢密使王炎霜于宣政殿外自述罪状,将本应归咎于蒋玄晖的罪责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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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儿子还是有些不明白。您说那些事儿,当真是王大人做的?”
宫中一方小天地里,典让为闭目小憩的刘奉典轻打蒲扇。典让打扇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送到刘奉典面上的风力大小便也恰到好处。
刘奉典心里松快了些,眼皮一掀:“你以为呢?”
“虽说是那王大人主动进宫认的罪,可儿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您说那大理寺司直都将一干证据摆得明明白白了,那蒋家父子的罪状也都板上钉钉了,这王大人这时候跑进宫认罪图什么呀?”
“你说他图什么?”
“儿子想不明白。这王大人不都致仕了么,明明可以待在家中安心养老,偏要进宫掺和这趟子事儿。”
“他若是不来,谁还能大老远跑去为难他和他这么个大半截都埋土里的人较劲儿?他这不是多此一举么?除了想和蒋家父子一道人头落地,儿子还真想不出他这么做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没道理啊!”
典让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茫然。
刘奉典摇了摇头,劈手夺过蒲扇往典让脸上打了一下,打得典让更茫然了一些。
“你啊,心思还是不够深,只看到了表里,没看到内里。”刘奉典将扇子扔回去,“你真当那王炎霜只是来送人头的?”
“儿子愚笨,求干爹赐教。”典让接住蒲扇,继续打起风来。
“你可知,今日那王炎霜在进宣政殿之前先去了何处?”刘奉典有意指引,奈何身边之人脑子实在不灵光。
等了片刻不见典让回答,刘奉典只得主动给出答案。
“倚兰殿。”他道,“在去宣政殿之前,王炎霜先去了倚兰殿。”
倚兰殿?典让有点懵:“那兰妃?”
“这下你总能明白这位王大人进宫是为什么了吧?”
“明白了,是为了在临死之前再见兰妃一面!”典让恍然大悟。
“儿子早就听说那蒋侍郎早年认了王枢密使为义父,这么论起来王枢密使便可算是兰妃的义祖父,论辈分,两人见了面兰妃还得叫王大人一声翁翁。难怪,这人之将死,想在临死之前见一见孙女也不为过。”
“不为过?我踹死你个没脑子的也不为过!”刘奉典抬脚一踹,毫无防备的典让立时被踹倒在地。
见典让一脸无辜地爬起来捡蒲扇又一脸委屈地凑上前给自己继续打扇,刘奉典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炎霜现身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送人头。他这是知道自己跑不了,所以才主动进宫用自己的人头来为咱们圣上铺台阶送人情来了。”
“你想,蒋家父子在朝中地位如何?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又如何?圣上宠爱兰妃对蒋家也爱屋及乌,若蒋家父子犯的只是小事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蒋家父子犯下的那些事儿小么?”
“毒害圣上和襄平王,杀吕柔,谋害先太子,嫁祸沈家,灭高家满门,害镖头及其家眷,杀害快刀门前门主并追杀其子范元,窃取武库藏兵,刺杀韩阁老之孙韩选,买下武库小吏之命杀其双亲……这一桩桩一件件,有证据的没证据的都多了去了。”
“大理寺追凶除恶态度坚决,那严司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圣上如此相逼,等同于将圣上至于水深火热之中。”
“一面是步步紧逼的严司直,一面是隔岸观火的朝臣,圣上置身其间进退不得,惶惶之下颜面何存?”
“圣上心里苦啊……本有意扶蒋家以制衡谢家和崔家,却要因为这一桩事闹得功败垂成。”
“你有一句倒是说对了,王炎霜大半截身子确然已入黄土。若非他主动现身,圣上必然不会再去为难这位早年攒过不少功绩的前枢密使。”
“明知下场如何仍坚持入宫,无非是因为他别有筹谋。”
“他谋的是什么?是将来。谁的将来?皇嗣的将来。”
“正因心有所谋,故而明知自己逃不过一死,还敢入宫请罪。”
王炎霜将蒋家之罪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说是他指使蒋玄晖给九皇子进献的软肠,为的是帮九皇子除掉眼中钉。他说是他指使九皇子为先太子献的宝,为的是将东宫之位腾出来以助九皇子成为新的储君。
对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坦言自己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他说蒋玄晖只是受他言语蒙蔽,于无心之间做了他的傀儡。
你说这些事儿真的都是他犯的?不尽然。可你说这些事儿都与他无关?也不尽然。
“既如此,他便干脆将这些事儿一应全揽下来,如此也算是给了好事者一个统一的说法,也算是为圣上解了眼前之围,让圣上得以寻得一个喘息之机。”
“证据在前,蒋家父子注定是逃不了了,可其余的蒋氏族人却能因此减免罪责。谁又能说王炎霜此举无用?”
“可是干爹……好端端的,兰妃如何会早产?”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前去倚兰殿探望过兰妃的王炎霜,怕是只有兰妃本人才知晓了。”
“可兰妃在诞下皇子之后就香消玉殒了呀。”
“所以,眼下除了王炎霜,这世间怕是无人能知晓兰妃早产的原因了。”
可你说这位前枢密使会如实告之众人原因?不会。
这世间,恐怕无人再能知晓其间真相。
据闻谢皇后赶到倚兰殿时,倚兰殿内只闻新生婴孩的啼哭声,兰妃已经没了气息。
兰妃薨了,蒋家父子及王家家主王炎霜也注定难逃一死,但谁又能说他们输了呢?
他们只是死了而已,死,并不意味着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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