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想要一颗大点的夜明珠么,今日我刚好得了一颗。怎么,不要?”
“要,谁说不要。”
章纠白把玩了一会儿手心里的夜明珠,便将珠子装进锦囊里,又将锦囊紧紧系在腰间拍了拍。
抬眼见周荃珝的眼睫垂下来,她小声问了句:“入夜之后,宫里头真的办了场赏灯会?”
看出周荃珝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些诧异,章纠白得意道:“我是听范霄霄说的,她消息灵通,很多事情都晓得。”
这事其实不只是听范霄霄提起过,今日出去走长街,外头好多人都在议论。
据说昌安时期,宫中倒是经常会在上元节办赏灯会,那时就连后宫里的那些妃嫔和皇子公主也都会出现在灯会上与众臣及大臣的亲眷们一同赏灯。
当今天子即位至今都没有办灯会,这事外头的百姓也都听说过。
若说前三年不办灯会是为了堵住众多御史官之口,不让他们打着先帝和先太子的名号来说事,那么后两年也没有办上元灯会却不知是为何。
“是办了场灯会。”周荃珝答。
“哦……那,宫里的灯有什么不一样么?”章纠白追问,“比如花灯那些,有什么特别好看的花灯么?”
被扔进炭盆里的竹签子很快就燃了起来,火苗不大,但也短暂地将内室映得更亮了一些。待那簇火苗渐渐弱下去时,章纠白才听见了周荃珝的声音。
“没什么不一样,至多就是精细些罢了。”
说完这一句,久久不闻章纠白说话,周荃珝慢慢加上了一句:“今年多架了棵灯树,很高,上头围放了上千只红烛,点亮之后能照很远,旁人皆说此树之光明可夺月色。”
章纠白“嘁”了一声,有些嗤之以鼻:“那你怎么说?”
“不可同比。”
“一个是烛火,一个是月色,当然不可比。也就宫里那些闲得没事做的人喜欢拿些根本不好比的东西比来论去。”
想了想,章纠白又问:“那宫里的那些娘娘公主什么的也都一道出来看灯了?”
“不只。”
“不只什么?”
“不只是后宫中人,朝中一至三品大员的家眷也都于酉时二刻入了宫赴宴赏灯。”
“那应该挺热闹的。”
章纠白若有所思一阵,脱口问道:“唉,那你可知大理寺的陈良去赴宴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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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开竞良那一日开始,她不时地就会想一想竞良那边的情况。
智盛镖局两位镖头被害一事虽然是突发的,但智盛镖局的案子与大理寺要查的案子之间应该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若非如此,徐衷夷和陈良就不会前往竞良暗查。
竞良虽只是个小县,一旦涉及了朝中要案,朝廷定会派人去管。照眼下的情形,大理寺兴许还会再增派人手过去。
她不欲探究大理寺的案情都有哪些又是如何查探的,她只是忍不住去想,既然大理寺顺藤摸瓜查到了智盛镖局许贵洪身上,会不会顺道查一查许贵洪接过的某些镖?顺带挖出某些奇怪的事情?
若深挖,能否连带着挖出那桩与红梢有关的货,甚至是挖出那桩生意背后的人?
若红梢的下落注定会涉及到朝廷里的某个官吏,那,那位官吏究竟会是谁?
大理寺若连这个也顺带查出来,那红梢的事情是否有变?
最近这段时日,她的脑子一直很乱。
对于竞良的那些事她其实也不敢想太多,可又忍不住不想。每次只要稍稍一想,就会想远去。
她会想到那封信。
她怀疑许贵洪和蒋让之死与那封送往盛京城的信有关。
之前她与冯栌为取信许贵洪,借的乃是宫市的名号,许贵洪若要找人探明这事,只能找朝廷的官吏或是宫中的人问,毕竟只有这两个地方的重要人员才会知晓一星半点的宫市情况。
可许贵洪若只是在信中问了宫市的消息,理应不至于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才是。
那,他在信中是还提到了别的?什么事情这么要命?
什么人下手这么狠?
她甚至还会想,许贵洪去信求问的所谓贵人,会不会与她要找的谢家人有关系。
谢家……
她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许贵洪的外室李绮姗口中问出这个姓氏。
李绮姗说许贵洪有一回在小宅浅睡时说了些梦话。其中,就念叨过什么红梢、软肠、贵人、危险之类的字眼。
因为觉得稀奇,又听许贵洪在喃喃什么不接了,李绮姗更是疑惑,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便挨近许贵洪耳边小声问了几句这些都是什么又为何会危险得不想接了以及雇主是谁。
许贵洪并没有醒过来,却也能听到耳边的声音,心神也松着,毫无清醒时的警惕之意,竟能将她问出的话给答了。
——都是药。
——上了岁数了,得惜命了,这镖接不得了,太危险,容易出事。
——不接了,谢家的镖不能接了……
说完,许贵洪的身子一颤,眼睛就睁了开来。李绮姗装醒装得好,是在许贵洪醒来之后才睁的眼,见许贵洪一脑门的汗,她还笑着问了句:“梦见什么了?瞧你,出了那么多汗。”
许贵洪不疑有他,起身之后披上衣裳就离去了。
与红梢有关的事情就这么一件,往后许贵洪虽还常到小宅去,却没再提过红梢的话题。因自知许贵洪不想同自己提生意场上的事,李绮姗十分知趣地没有再问起。
那场梦中对答便由此埋在了李绮姗心里,直至被逼问,李绮姗才吐了出来。
若真如李绮姗所言,与红梢有关系的人姓谢,镖又是押往盛京城的,这谢家人又能让许贵洪那么惧怕,那个所谓的谢家人极有可能是和朝廷有关的了不得的权贵之家。
可即便是权贵之家,与镖局之间也是普通托镖走镖的生意往来关系而已,哪来什么仇怨?怎么会将许贵洪吓得不敢继续给人押镖呢?
这一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是她多想了,实则命人害了两个镖头的并非李绮姗口中的谢姓贵人?
可就算如此,单要在整个京都找出那个姓谢的也是大海捞针。
即便这谢家真是当朝权贵之家也不好办。
虽对朝廷里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但她好歹也知道朝廷里姓谢的官吏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一家一家摸过去本就困难。而且,谁能保证摸完之后就能摸出想要的消息呢?
她回京的时候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想到最后,想到了范霄霄。
朝廷与江湖界限分明是不假,可官商向来不分家,两者之间的关系密切得很。
范家的商号遍地开花,每一处的商号底下养着不少人,其中一些人腿脚功夫不错,脑子也比一般的跑腿小厮机灵。若能求得范霄霄的帮助,或许能事半功倍。
前两日去找范霄霄原本是带着事去的,只因为自己还没拿定注意以及范霄霄那时状态不好就没开口提。
今日被范霄霄一问,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便又冒出来了。
周荃珝的话让她知晓了事情的厉害关系,知道自己不可冒然行动,但,她若不是冒然行动呢?
离开竞良县好几日了,也不晓得大理寺那边查许贵洪查得如何,不知那头是否查出了什么新线索。
对于大理寺,她了解得不多,也不晓得徐衷夷和陈良在大理寺当着什么官,她甚至不晓得陈良与徐衷夷这两个名字是否是那两人的真名。
之前周荃珝说过红梢一事牵涉到大理寺的在查案让她莫冒然出手,说他自有打算。她虽答应了,但想来想去,心里总是不安稳。
她不想扰乱周荃珝的计划和安排,但若她能在暗中知悉更多关于大理寺关于这几个案子的事情,也只是有利而无害不是吗?
抬起头的时候,正撞上了周荃珝若有所思的眼神,也不知他是何时睁的眼睛,睁开眼后也是安安静静地没有出声,只一言不发将她望着。
被看久了,章纠白莫名有些心虚:“我,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还记得昨晚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我在竞良遇到了一些人,交了些朋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周荃珝都听不见了。
“陈良并非大理寺的人,不过他与大理寺确实有些关联。”周荃珝移开视线,并未追问,恍若全然不觉章纠白在心虚什么。
“什么关联?”章纠白下意识追问。
“大理寺卿姓陈,陈良乃是其独子。”
章纠白愣了愣:“那,那徐衷夷呢、大理寺里可有这个人?”
“徐衷夷……”周荃珝沉吟许久,“大理寺中并无什么徐衷夷,有且只有一个严衷夷。”
“严?”章纠白不确定地重复自己听到的。
“严。”周荃珝点头,“衷夷只是他的表字,他本人姓严名卜,当朝左相严韦衡,是他的祖父。”
“左……相?”
章纠白其实没指望能从周荃珝这里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毕竟周荃珝并非在大理寺当值,大理寺的人那么多他也不一定个个都晓得。
除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之外,她是真的好奇那两个人的身份。
谁能想到,她在竞良偶然结识的两个人一个是大理寺卿的独子,一个极有可能是左相之孙!
有着这样的家世背景,难怪敢不把小小竞良的官吏放在眼里。
而她,居然差点要了那两个公子哥的半条命?
“这么说……你认得他们啊?”章纠白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认得。”
“哦,那,那……”
“不熟。”周荃珝像是猜到章纠白想问什么,“朝廷里的严姓官吏本就少之又少,三品以上的更是只有一家,也就是如今的左相严家。左相嫡孙的名讳,要说没听过,多少有些难。”
周荃珝咳嗽了两下,没将话题延展下去,见窗边书案上放着的是一盏鲤鱼灯,随口问了句:“前些年不都是买猴儿灯的?”
“你说这个啊?”
回过神,章纠白连忙将那盏金色的鲤鱼灯拿过来。周荃珝头还晕着,见到那团光一下到了自己面前连忙闭上眼,眉也皱了起来。
章纠白只得又将灯放了回去。
等放好了灯再坐回来时周荃珝还皱着眉,章纠白伸手拍了拍床沿:“你睡出来点,我给你按按。”
严卜,字衷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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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求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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