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查马尸

“什么马尸?”

听出崔庆提的语气里藏着抑制不住的急切,郑强与刘像交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地说道:“崔大人三更半夜来找我等,一开口就询问什么马尸,下官着实是有些糊涂。”

“我看你是装糊涂!说,我儿斩的那匹马的尸首现在何处!”

崔庆提胡子翘得老高,说话说得急,嘴里的唾沫都溅到了郑强脸上。

郑强用衣袖抹了把脸,语气始终不急不躁:“哦,原来崔大人问的是那匹蹄下绕着四条无辜冤魂的马。可大人缘何询问马尸的下落?不论马尸现在何处,都与身为监察御史的崔大人无关吧?若是崔大人心中因此马惹下人命使令郎被刑部的人带走一事有些不平,大人也该去找刑部的大人说啊。”

见崔庆提面色一瞬变得十分难看,郑强又道:“或者说,崔大人是因为想到此马之恶便夜不能寐,想来此处寻那马尸再补上几刀出口气?”

“不瞒大人,下官已命人将那马尸拖到城外埋了,埋之前也已确认过,那马已经死透。”

回想起那御赐之马的惨状,郑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令郎在那马身之上落的刀口不少,该出的气想必也出得差不多了,再怎么出气也于事无补。依下官之见,崔大人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大人身份与下官不同,明日大人应该还要早起上衙吧?”

上衙?眼下情形,哪里还有什么闲工夫想什么上衙!

“我问你们,那马尸何在?你说埋了,埋到何处去了?”崔庆提背起了手,一副不问出结果就不走的样子,态度坚决得很。

听到崔庆提追着马尸的下落不断发问,郑强愈发觉得诧异,本准备再与崔庆提兜个圈子将人劝回府,一侧肩膀忽然沉了沉。是刘像伸手过来将他往后轻轻推了推。

“为了不浪费各自的时间,不若这样,咱们两边都开门见山将话给说明白。”刘像冲崔庆提说道,“崔大人可否告知我等为何执着于找到那马尸?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重要因由?”

“你等只需告知本官马尸下落,其余的事情与你等无干,本官无可奉告。”崔庆提摆出了官威。

仿佛察觉不出崔庆提的不满,刘像上前一步紧紧盯住崔庆提的眼睛说:“崔大人如此执着于找到马尸,莫非,崔大人是认为这马尸与令郎的案子有着重要关联?”

“你……”崔庆提皱起眉将刘像和郑强看了两眼,面色十分不耐,“本官不欲与你二人浪费时间,你等只需将那马尸下落告知本官,本官即刻离去。”

“崔大人还是早些回府去吧,若这马真有什么异样,自会有人呈报刑部。我等还有诸多要事待办,就不送大人了。”刘像摇摇头,拉着郑强往街尾方向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崔庆提站在原地,声音被风吹散,透出些无力之感。

刘像没有打马虎眼,人走远了,声音却传了过来——

“马尸还未入土,自会有专人查验,其中关节不是大人该管的。”

这话说得明白,崔庆提听懂了,目光追着刘像和郑强的背影走了很远才愤而无奈地将衣袖一甩,在护卫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听到马蹄声从转角处消失,郑强转回身看了看,忍不住将心底的惊疑说出来:“大人,崔御史难道也猜到了马尸有异?”

“咱们都能收到马尸有异的消息,崔御史未必不能。”

“大人的意思是……也有人给崔家那边送信了?”

“不好说,我也只是这么一猜。”刘像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郑副使,依你之见,给咱们送信的会是什么人?”

“依属下看,送信之人定不会是谢家那边的。发生了这样的案子,谢家人不趁机将崔氏压得抬不起头都说不过去,没道理在这件事情上出手帮着崔家。可若说是崔家这边……”

郑强琢磨着:“若是崔家阵营中的人行事,哪里还会借咱们的手?他们直接与崔御史两相商谈不是更好?”

事情说不通啊。

“莫非是江湖中的什么游侠碰巧知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知道这马有问题,这才想着将消息投给咱们?”

郑强越想越不解:“大人,您难道就不担心那信可能是旁的什么人为了添乱才投到咱们宿卫房去的?您真让人请了仵作和兽医还有屠户同时剖验那御马的尸体?”

马尸。

投到他们东宿卫房的信中就写了这两个字,没头没尾,不清不楚的,也不知是谁写的,更不知这人是抱着什么目的而写,他们大人怎么就能当了真呢?

即便马尸真有问题,那也是刑部该关心的事情,犯得着他们宿卫司大费周章地去查马尸吗?

“大人您说,到底什么人才会给咱们宿卫司递这样的消息?投信之人,究竟有何目的啊?”郑强想了许久,始终想不明白。

“朝中派系,何止谢崔。”刘像扭头扫了眼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两人的几个手下,警告似地对郑强说道,“只管巡街,不该管的事别管,想不通的事也别想,明白吗?”

“明白。可是大人要将属下带往何处啊?”

“锦云寺。”

“去锦云寺做什么?放灯?这时候寺门早就关了吧?”

听到郑强的提问,刘像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往郑强后脑勺上一拍,没好气地斥道:“废什么话,跟着走就是了!”

斥完话,刘像招手将身后一个手下唤到身侧吩咐:“去找江副使。”

手下挠了挠头,有些犹疑:“头儿,这两日江副使不是有事休沐吗?”

“我能不知道他休沐?你尽管去他屋中找他就是,找到人之后将今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之后不用你多说,他晓得该做什么。”

“是!”

-

这才开年没多久,不好的事情就一档子接一档子地发生,就说那客行街纵马伤人案吧,都不用刻意打听,一出门就能听到相关的议论。

郭传升的心情本就不大好,隔着车帘听到外头的各种纷杂声音更是有些心烦意乱,马车刚一停稳,他就以宽袖遮了脸疾步进了周府。

自夫人祝氏离世之后,周府的门槛已无多少外客会再踏足,除了司隶台的三两从事官来得勤些,就郭传升和吕道铭二人偶尔邀着来一回。

度淳是郭传升的字,他是淮兴伯郭朗的嫡次子,如今在朝中任正八品的奉议郎。符安则是吕道铭的字,其父为兵部郎中吕茽文,吕道铭如今担着个从八品的太常寺奉礼郎的职衔。

这二人连着那庐安伯家的小公子莫荣暄都是周荃珝的总角之交,几人幼时见得勤些,年少时也会隔三差五地互相串个门子。

随着早年莫家小公子被庐安伯撵去了外祖家长住,也随着京中几人各自得了官身,串门的频率才少下来。

难得来一回,怎么还遮起了脸?

“我二人来这里躲个清闲,莳萝姑姑可不要嫌我们麻烦将我们赶走才是。”

不同于郭传升,吕道铭下车之后就笑嘻嘻对站在府门前迎客的莳萝作了个揖,惹得莳萝忍不住啐了一口:“奴婢什么时候赶过你们。”

当然没有,吕道铭说的也只是玩笑话。不过他前头说的那句话是真的,他与郭传升的确是来周府躲清闲的。

要问两个担着闲差的闲人哪里还有什么闲要躲?在瞧见郭传升的脸之后,莳萝觉得答案显而易见。

先前被袖子遮着看不见,等进到晓暮院之后那袖子一落下去,就能见到郭传升的左脸上留着好明显一个巴掌印。

下手之人打得太狠,让他这整个左脸都有些肉眼可见的红肿。

见堂中几人都盯着自己,郭传升长长地叹了一声:“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郭传升虽没有说是谁下的手,周荃珝却猜到了一些:“你后院里那些娇滴滴的美妾,发起狠来竟如此凶残?”

“可不是!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会迎这些个悍妇进府!如今她们几个在后院真是没有一日不吵,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郭传升往炭盆边的椅子上一坐,接过莳萝奉上的香茶喝了一口。

吕道铭没有着急着坐下,站在郭传升边上吹着茶问:“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

前两日的中朝会上,郭传升的确还好好的,脸上没有肿,也没有巴掌印,人也还是精神抖擞的,还能笑呵呵地替周荃珝挡酒。

眼下不过才过了两日,整个人却好似泄完了精气神,蔫了吧唧的。

“别提了,”郭传升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是又无奈又愤慨, “你们不晓得,我如今都想找个客栈或租个宅子搬出去住了,若继续在我那院里住下去,改日你们见到的就不是我,而是我的尸体了!”

眼下还是元月中旬,柳枝都还没发新芽,拂面的风也还冷得很,若不是后院出了些事,郭传升也不至于会想着邀上吕道铭跑来周府躲上半日清闲。

至于为什么会择周府而非吕府,原因无他,唯内院清净尔。

“要我说不至于,”吕道铭喝了一口茶,“妾氏罢了,既嫌她们吵耳凶悍,何不将其遣回去或是发卖出府?自己的院子自然是得自己做主的,怎么能让妾室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吕道铭自觉提议中肯,却不想郭传升听见这提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可不可,发卖是万万不可的。”郭传升唉声叹气了好一阵,才又吞吞吐吐地说道:“……这实在……你们不晓得……”

吕道铭没什么耐心,放下茶盏直接一袖子甩到了郭传升的肩上:“你倒是说啊,不说我和乐燊又如何能晓得!”

“让我想想该如何同你们说……”

虽留了个话口,但郭传升沉吟好半晌仍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吕道铭也不指望着从郭传升口中知悉详情了,就出主意说:“若你是因为那些妾氏而烦恼,又不忍将她们逐出府,不如让你阿娘帮着管管,反正你阿娘对你都是有求必应的。”

没想到郭传升听到这话脸更苦了。

“往日我阿娘的确对我有求必应,可这回她偏偏不愿帮我,说什么帮得了我一回两回三回帮不了每一回,还说人都是我自己招惹来的,要么自己受着,要么自己处理好。”

郭传升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如今才晓得乐燊的独身日子有多快活。”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每回你新纳了个妾室,都会说自己的日子是最快活的。”吕道铭忍不住戳破郭传升的感叹。

“你也别说我,你敢告诉乐燊你来此是为了躲什么闲吗?”

郭传升的话一时将吕道铭堵得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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