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买卖成

章纠白有点口干,想喝茶,但她的两只手都还攥着严卜的右臂没松手,也就没办法给自己倒茶喝。

“我既答应你会坐下来听你将话说完就不会食言,你如今可以将手放开了。”严卜断然拒绝。

“不放,”章纠白直言,“我不是很相信你这句话。”

一句话差点将严卜给气笑了:“如此,那姑娘也别想着喝什么茶水了。”

“不喝就不喝。”

章纠白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神色也已经恢复成原先那般的郑重。

“严衷夷,”她微微仰了仰头,上眼睑微微下压,这是一副认真又严肃的表情,“我不是要让你泄露案情。”

她好像很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说话,见面没两次的时候严卜就发现了这一点。

眼下也是这样,明明二人是坐在同一条凳子上,离得近,她其实不用特意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但她就这么做了。

好似看着人的眼睛,能让她多一些底气。

实则,她那双鹿眼在望着人不放的时候,并不会给人什么压迫感,反而会有种无辜之意。

若是上眼睑微微下压则不同,这个时候,她的眼神会比平日正常说话看人时多出那么几分的凌厉之感,让人觉得此人气场略强,不好亲近。

倒是正好让她这个人有了几分冷面游侠的意思。

严卜的视线从章纠白的眼睑处移开,听她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大理寺办的都是大案,我真的没有要扰乱大理寺公务和刺探情报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太过重要,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找到你这里来。”

“严衷夷,”章纠白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竟然有些凄迷,“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我是因为什么去的竞良么?”

这个问题,她曾说过两回了。第一回,是在三人初次见面时说的,第二回,是在被他问话时说的。

严卜还记得。

“你说,你是受人所托到竞良寻药。”

“是,”章纠白点了点头,“我没有骗你,我的的确确是为了寻药才去的竞良。”

“我所为之人是我师弟。”她道。

“他吧,幼时中过一味奇毒,好不容易被人将小命救下来了,却从此落下了病根。”

“他的阿娘将能找来的药都找来了,也都让他试过了,他每日每夜都在喝药,不同的药不知喝过多少,喝得他的屋里院里全是汤药的苦味,却还是没能医治好他的体内顽疾。”

“因为早年落的那病根,他的身子比常人的要虚弱许多,还总容易生病。寻常人染个风寒三五天至多十天半月就会好,他不是,他若染了风寒,两月三月不见好是常事。他还总容易迎风咳嗽,多吃了一口风都会干咳个不停。”

“每回染了风寒之后,他的头都会疼得厉害,还会发高热,额头都烫手。有时候发热发得严重了,他连面前站的人是谁都瞧不清,连人的名字都喊错。”

“很多时候他的脸上都瞧不见什么血色,好似嘴里那口气随时都能散了似的。”

“若是身上哪处被磕碰出了口子,就算那口子小到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没有一年半载准愈合不了。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再好的祛疤药对他都没用。”

“你说这人伤病难愈就算了吧,谁还没个病痛什么的。可他不仅伤病难愈,还命不长久。”

“能请的大夫都请过了,那些大夫见了他都会摇头,没人说得清他到底还能活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但都说他这人身体弱得很,从脉象上看注定是个短寿之人。”

“你知道我在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有过什么想法吗?我想,若是人的命能分一些出去就好了。我愿将我的命分一些给他,只希望他能活得久一些,康健一些。可哪里有这种好事呢。”

“他所中奇毒民间罕见,传闻中与那那味奇毒相克的解药也罕见。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那味解药。”

章纠白的手微微松了些力,正当严卜以为她就要松开自己的右臂时,她的手又紧紧地攥了回去。

这次的力道大了些,她却恍然未觉,只继续说道:“就在上月,我突然在一个江湖朋友口中听到了那味解药的消息。”

转过头望着面前的茶壶,章纠白的神思好似又回到了竞良去。

“那江湖朋友是在与智盛镖局的蒋副镖头喝酒时,无意间听到醉酒之后的蒋副镖头提过一嘴解药之名,他本想替我再问,但那副镖头却不肯再说了。之后不论他如何打探,都打探不出有关的消息。”

“得知解药是许镖头押过的镖后我才想着去镖局里找一找,我想看看有没有相关的线索。我想知道当初那批混着解药的货被人送去了哪里,也想知道那味解药是从何而来,想知道如今还能从何处寻得此药。”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智盛镖局里的两位镖头都死了,我找不到与解药有关的线索,之后便离开了竞良。”

“你曾怀疑过我,我不怪你,但我是真的没有害两位镖头的动机。若有可能,我甚至还想将他二人救活过来,想从他们的口中问出那味救命药的下落,又怎么会要他们的命呢?”

是啊,想要救活镖局的两位镖头的想法是那么地强烈,又怎么会想要他们的命呢?

讲完故事,章纠白坐下来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倒茶时她看了一眼严卜面前两杯冷却的茶,没有自作主张地给他换。

看着章纠白倒茶的手,严卜有些微愣。

他先前想事情想得入神,竟然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松开的手。

回过神来,严卜刚抬了抬右臂,就又听到章纠白的声音——

“我一个江湖人,不想也不敢掺和进你们大理寺的案子里,我只是想找到那味解药。我不确定你们是否能在查案时查出那批货的下落,但,万一呢?”

“对你们来说,查这味药也许只是一件顺便的事情,也许在你们眼中它并不重要,可于我不同。”

“我想着,若你在查案的时候正好查出了那批货的消息,能不能和我说一说?”

“如此也算触犯了律法么,严大人?”

这人先前说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有些多,眼下听来确实不少。

她也是真渴了,茶水都喝了三杯下去。

“我方才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没有骗你。而我之所以来找你,的确是想跟你谈个买卖的。”

喝完第三杯茶,她继续说道,“我知道大理寺一直在暗中查找快刀门少门主范元的下落,范元如今在我手上,你若应我所求,我便痛快将人交给你。”

“这笔买卖对你和大理寺来说真的是稳赚不亏。”她道,“你好好想一想,接是不接。”

应是不应?

严卜没有立即表态,短暂沉思过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他将信函推到章纠白面前,道:“平哥儿因与戏班的班主起了冲突,被班主赶出了戏班,当日住在竞良县外五里茶铺的寡婆正好经过,见此不忍,就收养了他。眼下,平哥儿已被那位婆婆送进学堂读书习字,这信,是他央我给姑娘带的。”

“平哥儿?”章纠白目露茫然。

“平哥儿就是戏班里负责接赏的那个小童。”严卜提醒道。

“哦。”章纠白低头看向面前的信,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与班主起冲突?”

“班主夫人从平哥儿的床底下搜出了些碎银,便说平哥儿偷盗班主财物,接着便让人打了平哥儿一顿又将他关在屋中说要等候班主惩治。平哥儿趁着看守屋子的两人换防时偷偷跑了出来。”

严卜看向已拆信看起来的章纠白,不辨情绪道,“让他前往陆宅寻我,是你交代的吧?”

为了活命,平哥儿跑去陆家求见他。那孩子身上带伤,跪在他面前哭诉的情景仿佛近在昨日。

平哥儿说——

“我同客官说个顶重要的消息,我保证这消息对客官一定有大用处!不过……作为交换条件,客官能不能救我一命?”

“我床底下那些碎银子并不是我偷来的,也不是我抢来的,是那位白女侠给我的,我本来将它们藏得好好的,却还是被班主夫人给发现了。”

“班主夫人说那些银子本不该是我的,她将那些银子给尽数抢走了,还让人打了我一顿,她将我关起来说要让班主将我打死……”

起初他点头答应帮忙只是因为觉得平哥儿着实无辜,本没觉得会从一个小童口中得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可随着他点头,平哥儿却扯着他的衣袖让他蹲下来,附在他耳边说——

“那位女客官让人给我传话,说,若你日后肯在我向你求助时答应帮我的忙,便可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她说,两位镖头身上的致命伤都像是出自快刀门的刀,若问证据,可差人寻刀一鉴伤痕。”

贯穿许贵洪和蒋让心肺的伤是斜口,都是前窄后宽,长一寸半,仵作由此推断暗害两位镖头及其家眷的凶器应该是刀。

能同时潜入许宅和蒋宅暗害两宅中人又能留下一致的伤口,足以说明下手之人乃是同一批人,身手都不差。

竞良的巡检使和他本就已经在怀疑此案与城中的某些江湖人有关,平哥儿的一番话让他在半信半疑中先锁定了城中的两个快刀门人。

也不知为何,那两人被押着看过尸体上所留伤口之后就沉默了,对于他的询问不承认也不反驳,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有用的字。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带着人回到盛京城以图后计。

“话是我让那小娃娃给你带的不错,这不是想给他找条能保命的后路么,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其实还另有隐情啊。”

察觉到严卜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善,章纠白将信笺塞回信封里心虚地笑了笑,“再说,我也是提供一种猜测,指出一种可能性,没说百分百地保证啊。”

她将信封揣到自己身上,语气逐渐转为理直气壮:“查案本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外界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言论和故布疑阵的障眼法多的是,从中揪出有用的线索还以真相本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情,在这里为难我一个无辜女子有什么意思。”

她说自己无辜。

她好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自己无辜了。严卜张了张口,并没有反驳。

章纠白敲了敲桌面,问:“怎么样啊徐兄,这买卖,你接是不接?”

接是不接?这问题其实不必问。

严卜是个极聪明的人,章纠白也不笨。

所以,根本不需要严卜多说什么,他不过是一垂眸再一抬眼,章纠白的眼眸里就溢出了流彩。

“我叫章纠白。”她露出一个笑,“真名。”

先前他说身份不明之人皆是可疑之人,他不与身份可疑之人谈买卖。

眼下她自报家门,便意味着两人确实有得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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