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弥月喜

“光永侯府?”

陈良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一下子,关于光永侯府的所有故事一瞬全涌上了脑海。

光永侯府,光永侯……

“若这个周府是光永侯府,那我先前问到的周大人岂不就是周侯爷?”

“是。”

是周乾,是那个昌安十七年后曾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晟平军主帅,光永侯周乾。

或许如今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但却无一人再敢公然提起这个人的名字以及与这个名字所挂钩的荣耀。

连相关的事情,众人都讳莫如深。

真要论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讳莫如深的,毕竟战场上的生死输赢从来都是未知之事,没有哪个将领会永无败绩。

如今想来,也只能说,是周乾战败的时候不巧,正好赶在了新帝即位之时。天子以此为由降下了罪责,那他便就成了罪人。

虽然许多人都心知此罪不在周乾,但那又如何呢,能说天子错了吗?不能。

天子,不过是找了一个目标以平自身怨怒,不过是找了一个好时机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以此时机、此人物来彰显天家威严罢了。

陆氏一介内宅妇人都能想得明白的事情,陈良更不必说。

“原来是周府的马车……”

若是周家的人沿着此道而去,他大概晓得她们会去哪里了。

此道通往的都是几处佛寺与禅院,而原来也曾名噪一时的卫原县主如今便是在其中的某座禅院中修行。

昔年,卫原县主入禅院修行一事也曾在盛京城中引起过众多百姓的热议,陈良那时整日都在自家私塾中读书,偶尔出府喝茶吃酒总会听到外头的议论。

起先他好奇地凑过一些热闹,但随着城中其余新鲜事的发生,他对于此人此事的好奇便随着众人口中的那些议论声一道淡去了。

几月之后再去听,已听不见任何与那位县主相关的议论声了,反倒是还能听到几句路人对周家两府境况的唏嘘之音。

如今再想起来时遇见的那辆马车,陈良在心中也不免小小地唏嘘了一番。人生世事无常,还是顾好自己的眼前事要紧,该吃喝就吃喝,该享乐就享乐,该……

“有些起风了,你夜间温书的时候记得多添衣裳。”

耳边突然响起了陆氏的声音,陈良不由得丧起了脸:“是,儿晓得。”

省试在即,该温书,还是得温书。

-

也是巧,莳萝三人回到周府时容桉也刚从外头回来。见容桉脸色不好,香附忍不住问了句:“容桉,你这是怎么了?”

“还说呢,遇到晦气人晦气事了!”容桉抬眼看了正从前院偏厅探头出来的莳萝一眼,声音小了些:“不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话虽这么说,但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吗?不是。

至少在容桉口中问出了因由的吉楠觉得不是。

“我呸!是他们罗家派发请柬在前,是他们罗家的人言辞恳切地请咱们公子一定去罗府吃那罗小公子的满月酒!从咱们府上送了贺礼这一举动足见咱们府上的诚心,那罗家的管家竟敢说咱们府上送的礼不吉利?”

“真不是个东西!”

“啊我受不了了,你当时怎么没骂回去!要是我在场,我一准将贺礼收回来再给那管家一脚再将在场的其余罗家人……”

“所以你知道为何公子不叫你跑这一趟了吗?”一边的吕棘打断了吉楠的话。

两人都闲着,公子只叫容桉去罗府送礼却不叫他吉楠,这有什么奇怪的。

“这我还能不知道?就我这暴脾气,要真去了罗府指不定会给府里惹出一堆麻烦。”

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

周荃珝翻了一页书,面色平静地问:“除了说咱们的礼不吉利之外,罗府的管家还说什么了?”

说的可多了。容桉一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就难受:“那罗管家一边说分明提前派发了请柬却不见家主亲至可谓是毫无诚意,一边还说……”

“还说了什么?”

“总之都是些不好听的,公子不听也罢。”

周荃珝没继续追问,沉吟片刻之后问了句:“罗珀可说了什么?”

“那罗将军倒是没说什么,倒是那罗老夫人拿罗夫人同咱们婧敏姑娘相比说什么总归是上天有眼让罗将军遇到了一个良配,还说都是她操持得当罗府才有如今这般好日子。”

“她的确会操持。”周荃珝冷呵一声。

罗家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与其说是靠罗老夫人的操持,不若说是靠她的心狠。

现如今,世人只会看到罗珀身边有贤妻红袖添香,只会看到罗珀儿女双全好福气,却鲜少有人还记得这人曾有位名叫周婧敏的青梅竹马,更不知,两人在幼时曾被双方的阿娘定下过娃娃亲。

那时还是昌安年间,罗家的家主罗朔还不是正三品的工部尚书,而是一位从五品的员外郎。罗朔之妻贺氏与归德将军夫人庞氏同为朗州人,曾为庞氏闺中手帕交。

因着两家夫人关系亲厚之故,在两家儿女刚会学步的时候就定下了亲事。

可随着庞氏病故,罗家与归德将军府逐渐少了往来,直至在周婧敏获封县主之后,贺氏再次登了归德将军府的门,主动提起了早年定下的亲事。

作为卫原县主,周家婧敏在归德将军府中长到十七岁,若无意外,她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能嫁到罗家去。

可随着泰合元年的到来,随着归德将军战死以及周婧敏县主封号被褫夺之事的发生,两家亲事便作了废。自此,两府彻底没了往来。

泰合二年,罗珀娶妻乔氏。如今,乔氏已为罗珀生有一女一子,长女如今已近三岁,幼子今日才满的月。

或许是因为罗珀与乔氏的大婚之日与周夫人祝氏的忌日接近,也或许是因为罗府因为毁亲一事自觉无言面对周府,又或许是觉得周府门庭衰落不值结交,故而那时未有罗家下人往周府派发请柬。

可这一回,也不知是罗府中人将前尘往事忘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竟将请柬递到了周府。

“既然罗家的人看不上咱们周家的贺礼,那往后就不要接罗家人递来的帖子了。”

周荃珝将面前的书再翻过一页,语气冷漠:“罗家正如日中天,看不上咱们也正常。”

“是。”屋中几人点点头。

见周荃珝没别的吩咐,容桉和吉楠便一前一后出了书斋。

吉楠先走出外头的院门,等容桉经过面前之时一把将人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容桉,那罗管家还说了什么?”吉楠问。

“你还是不听的好。”

“不听我难受。”

“听了你也会难受。”

“没事,你就说吧,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影响不了旁人。”

“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

容桉靠在院墙上,眼睛望着书斋门前的一盏灯笼,眼神有些冷:“那罗管家还说,好在周家的家主没来……”

好在周家的家主没来,要不就他那个不知还能活个几年的晦气样子,若真来了冲撞了小公子的好福气将小公子吓哭了可不好!

罗府管家的话很刺耳,即便是背着宾客小声说的仍刺耳。

“好在,当时在场的不是你。”

容桉笑得艰难:“知道吗吉楠,比起气,我心中更多的是难受。你说咱们家公子招谁惹谁了啊,明明好端端的待在府上谁也没惹,明明不计前嫌地让我送去了贺礼,怎么到头来却还要被人往心里扎刀子呢。”

拍了拍吉楠的肩膀,容桉苦笑着走远。

直到看不见容桉的人影了吉楠才如梦初醒,他看了看面前的白墙,抬起脚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我去他个老不死的狗东西!”

-

二月初十是御史中丞祝梅山的寿宴。

祝梅山是自昌安年便一直统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的朝堂老人,脾气执拗得很。

要说他执拗到什么程度,就不得不提到一位与之相关的人以及一件与之相关的事。

说昌安时期,谢褚铭还是中书的左侍郎,在谢褚铭前边有个右侍郎,二位侍郎上头的同平章事是韩广迅韩阁老。那时严韦衡为门下省长官侍中之副官,会协同侍中审核朝臣奏章。

据说严韦衡之所以年纪轻轻便得天子赏识成了天子的近侍官之一,除却其自身才华出众外还有一重要原因,那就是因为此人品性高洁。

身居高位却从不结党,在复审奏章时敢驳大臣的奏章,不论什么派系的官吏,奏章递到他案上他都一样对待从无例外。

哪怕是休沐,这人也不多与其余同僚往来,也不喝花酒不寻妓子,整日只会待在府中池子边垂钓吃茶。

曾经有位年轻的御史官不信严韦衡品行如传言中那般高洁,一连三年都在严府附近盯梢,专盯严韦衡的言行与去向。

不过,三年过去,那位御史官不仅什么都没有盯出来,反而被严韦衡独来独往的性情所感,为其写过赞言。

昌泰之变发生后,朝堂局势随之有了变动。昔年的韩阁老致仕,谢褚铭的身份水涨船高,越过了当时的右侍郎一下成了中书之首,也成了众人口中的右相。

昔年的门下侍郎严韦衡,已经位及左相。

那位盯了严韦衡三年的御史官,如今已成为了统领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岁月催人老,故事里尚且还年轻着的祝御史如今已经是一位庞眉皓发要过六十大寿的老者。

祝家的寿柬是五日前才送进周府的,自收到寿柬那日起莳萝便开始挑起了贺礼,足足挑了三日才挑出了一方上佳的龙尾砚。

看得出来莳萝很是重视周府这一次祝寿之行,就连贺礼都得亲自放进马车。

得知章纠白要跟着去祝府凑热闹,莳萝还特地赶在出发之前对水苋仔细叮嘱要她好好领着章纠白别让章纠白在寿宴上冲撞了旁人。

“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

坐在车厢里的章纠白揪了揪衣袖:“我是个江湖人,之前没凑过这样的热闹,不知道自己进去之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惹了麻烦给你添乱抹黑不好。”

原本她就没想过要进什么御史中丞府去凑什么六十大寿的热闹,可她见周荃珝换上了一件新衣准备出府时忍不住多嘴问了句要去哪,周荃珝回答说去祝府给御史中丞贺寿。

说完他还问她想不想去,想去就问水苋拿件衣裳换上。

她当时还没回答,边上的水苋转头就给她拿了衣裳来,不仅如此,水苋还贴心地帮她将头发挽成了相同的发髻。

起先她只觉得有趣,坐到马车里之后才觉得这样不妥。

看出来她有点紧张,后脚走进车厢的水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

“别担心,有我呢。”

“进到祝府之后,姑娘只需紧跟着奴婢,奴婢去哪章姑娘便去哪,奴婢做什么章姑娘就做什么,出不了什么岔子。放心,有奴婢在,奴婢会提醒姑娘的。其余时候,姑娘就安心看热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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