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拦贵女

崔夙华的确是醉了。

或者不是醉了,是被人下了会如同醉酒一般言行异样的药。

若非如此,她不会笑得如此频繁,也不会笑出声,更不会不知以她崔家嫡女的身份在此时此刻此地与一男子待在一处久了会有什么后果。

眼下她还笑盈盈的,毫无要离去的意思。

水苋扶着周荃珝的胳膊,以眼神询问眼下该如何是好。

周荃珝盯着面前女子看了会儿,侧首吩咐:“水苋,你去找崔家的人,让崔家派人将崔姑娘给带走。”

“公子?”

水苋下意识觉得不妥:“奴婢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若是……”

若她留在这里,即便待会儿有人闯进来撞见公子和崔家的姑娘待在一处,她作为同在小院的人也能站出来将其中的原委说个清楚明白让旁人少些误解。

若她离开去找崔家人,那这院子里就只剩了面前这两个人,到时候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看来公子还未完全酒醒,竟说出这样的话。

她也想去找崔家人过来,可怜她只有一人。

若是章姑娘在这里就好了。水苋暗暗郁闷。

她实在想不通,平日里对公子十分关切的章姑娘这回为何能放着公子不顾转头去忙别的事情?

章姑娘到底急着去了何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见人影!

“公子,奴婢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若是中途有人进来……”

耳边收进耳熟的话,水苋一呆。

面前的崔姑娘竟学起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说完还笑嘻嘻地问她:“如何?我学得可像?”

不闻水苋答话,崔夙华左右看了看,竟踉跄着走到了周荃珝的另一侧。

察觉出崔夙华就要学着自己的样子去扶周荃珝,水苋心中大惊,连忙松了手让周荃珝坐回了石凳上。

“崔姑娘……奴婢扶姑娘回屋中歇着吧,待散席的时辰到了,奴婢会禀明姑娘将姑娘接出来的。”水苋转头去扶崔夙华。

女子身姿较男子轻盈,扶起来没有那么费劲,扶崔夙华要比扶周荃珝容易得多。

只要将崔夙华扶进主屋去,只要旁人没看见这女子和自家公子待在一处便不会胡乱猜测什么。水苋是这么想的。

可手才碰到崔夙华的手就被崔夙华甩开。

“别碰我!”

崔夙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于无形,她尖叫一声,蹲下来往石桌下躲,脸上惊恐之意明显。

这番情形是水苋没有料到的。

她根本料不到今夜会出这样的变故。

视线从缩在石桌底下发抖的华裳女子身上移开,水苋转头看向周荃珝。她家公子此时伏在石凳上垂眼沉思,说不清是醉是醒,也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水苋忍不住问,“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你问我?”周荃珝眼都未抬,“我先前不是说了,你去找崔家的人,让崔家派人将崔姑娘给带走。”

这个时候了,怎么反倒责怪起她来了。

“那,”水苋听见自己的声音颤颤地响起,“奴婢眼下还需要去吗?”

“去。”

“是。”水苋咬了咬唇,一跺脚,真就奔着院外去了。

心中急切,脚步迈得密,前边的地上不知被人打泼了什么,偏这处游廊灯光黯淡,一个不察踩上去,重心顿时不稳,水苋整个人摔在游廊上。

隔着裙摆小心翼翼碰了碰膝盖,水苋痛得轻轻嘶了一口气。

心中的紧张到底是压过了腿上的疼痛,水苋来不及多想,很快就爬起来往外走。

崔府的人水苋认得几个,家主崔庆提是最好认的,但走到先前崔庆提所在的院子左看右看都不见人,就连先前给崔庆提倒过酒的崔府下人也不见了踪影。

水苋有些焦急,忙拉住一位祝府小厮问:“看见崔御史了么?”

“崔御史?崔御史先前好像随着我们家主到中庭去了。”

到中庭去了?

水苋抿抿嘴,抬脚刚往外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几位以小扇遮面的贵女从前头的一个偏院里走出来。

看不见贵女们的脸,只能听见她们似乎说起什么有趣之事,依稀能听到有关于“喝醉”的字眼。

看样子,她们像是要往后头那个辟来醒酒的小院去。

这可不行。

水苋的心跳得厉害,手足无措地跟在贵女脚步后头往小院走,心中一时没了主意。

前头这些女眷们身份尊贵,轻易得罪不得,她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她们进那个院子?

水苋忍不住去想,若是她先前坚持自己的意见留在那个小院里是不是好一些。

就像她先前所想那样,即便真有人进了小院瞧见了自家公子和那崔姑娘待在一处,有她从旁解释总归是好一些的。

可,眼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怎么能听信喝多了酒水之后的公子的话?

她怎么就不继续待在院子里呢!

心里头乱糟糟的,心跳如鼓声震耳欲聋,直至面前出现了一只手水苋才惊觉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水苋?你怎么在这里?周荃珝呢?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陡然听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水苋一瞬间激动得甚至有点想哭。

“章姑娘,章姑娘快阻止前头这些贵女进醒酒小院吧!”水苋反手紧紧攥住章纠白的手,声音都在打颤,“来不及细说了,求姑娘快想想办法阻止她们进小院……”

眼下众人都已经来到了连接醒酒小院的游廊,再走数十步就可见院门,这个时候要阻止,可行的办法可不多。

章纠白踮起脚往走在最前头的贵女身上望了一眼,突然挣开水苋的手一把将水苋推到暗处角落里,高声喊道:“汝阳县主!”

章纠白的声音很响亮,前头几位贵女果然顿住脚往后看了过来。为首的汝阳县主于炜彤隔着人群看了章纠白一眼,语气不耐地问道:“你是哪家府上的丫头?唤本县主有何事?”

看来她不认得自己。

不认得更好。

“奴婢是兵部吕郎中府上的。”

章纠白小步上前对于炜彤福福身,垂下头装出一副乖巧老实的模样:“我家二公子名吕道铭,字符安,现任太常寺八品奉礼郎,这次之所以没能随家主前来祝中丞府上贺寿实属无奈。县主有所不知,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如何与本县主何干。”

于炜彤冷冷吐出一句话,转身就要继续往院门口去,跟在于炜彤之后的贵女们见状也继续跟上脚步。

想到先前水苋的神态,章纠白牙一咬,直接冲到了于炜彤的面前。

“县主!”她微微低下头,“县主有所不知,我家二公子素来倾慕县主,县主不在盛京城这些年我家公子整日都会对着县主画像痴痴苦等就盼着县主能有一日回京。”

“时日一长公子对县主已是思念成疾,眼下已消瘦得不成样子,大夫说了再这么下去我家公子恐有性命之忧,所以奴婢才……”

短短几句就惹起了三两低低的惊呼和议论。

见身边几个贵女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其中两个还冲着自己眨了眼睛似乎好奇其间的故事,于炜彤脸色通红,正预开口之际,身边婢子已上前抬手甩出一记耳光。

“休要在此胡言!”

“奴婢没有胡言!”

跌去一边的章纠白咬紧了牙,声音仍旧清脆:“我家公子倾慕县主,对县主思念成疾,今日听闻县主来此贺寿特命人赶了马车前来。”

“我家公子今夜来此不为别的,就只为见县主一面,哪怕只是隔着街隔着人远远见一眼我家公子也知足了。”

“我家公子此刻就站在祝府外。”

章纠白在于炜彤面前跪下来,抬手往祝府大门口的方向指,眼神与声音异常诚恳:“还望县主发发慈悲,前往祝府门前让我家公子见上一见。”

“奴婢在此给县主磕头了,求县主可怜可怜我家公子……”

额头磕到游廊木地板的声音有些沉闷,并不清脆。她的声音在不甚明亮的游廊上响起来,却令人忽视不得。

“这婢子言辞恳切,我看不像假的。”一贵女忍不住开口。

一有人开口,紧接着便有了其余的声音。

“县主还是往祝府门前走一遭吧,那吕公子对县主如此痴情,若他真为此重疾缠身,县主心里也过意不去吧?”

“县主,若这小婢所言非虚,那县主往祝府门口站上一站便是救了一条人命,能积福积德的。”

“只是站上一站,又没有什么损失,县主何乐而不为呢?”

“彤姐姐,去看一眼吧,我陪你去,就看一眼咱们就回来。”

“我也陪你去。”

“我也去。”

“还有我。”

贵女们围在了于炜彤四周,一个个充满了希冀的眼神看得于炜彤气恼得很。

张了张口,于炜彤听见自己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我不是大夫,更非仙人,人各有命,那姓吕的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说完,于炜彤便绕过了跪在面前的章纠白继续往前走。

贵女们互相对望一眼,除却其中两人转身往外去,其余的都跟上了于炜彤的脚步。

水苋急急忙忙地从暗处跑出来,眼睛红得不像话。

刚才发生的事情她都瞧见了,章姑娘为了她的一个请求付出了什么她都瞧见了。

奔至已章纠白面前,水苋哽咽着想将人拉起来,面前的章纠白却轻轻挥开她的手冲着她笑了一笑。

“没事,不用扶我。”章纠白站起来,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歉意,“对不住啊水苋,我没能拦下她们。”

一句话让水苋的眼中泛起湿意,心知此刻由不得她们多说什么,水苋抬脚就往醒酒小院跑。

“快跟上她们,公子和那崔家的大姑娘还在小院里呢!”

“崔家大姑娘?”跟上水苋的脚步,章纠白一脸茫然,“周荃珝不是喝过醒酒汤好一会儿了,还没醒酒么?”

章纠白的脚力好,轻易跑在了水苋前头,一个大跨步迈过院门,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贵女们都站在近门处没有往里走。

水苋落后几步进了小院,在章纠白身侧顿住了脚,她直愣愣地盯着凉亭内看去,脸上的错愕藏也藏不住。

醒酒小院里有主屋一间,凉亭一座,凉亭四角有灯笼悬挂,亭中除却有石桌石椅,还有背对着院门依偎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想来二人情意很浓,因为男子搂着女子的腰,抬手触上女子的面庞,女子并未闪避。

茫然地往小院四周看了看,水苋喃喃。

“奇怪,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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