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司悯才彻底退热。
他很少像这样生病。
比起连绵不断的高热,重伤的时候他反而会恢复的更快一点,也不会像这样迟钝。
比如说——一直到有人离他很近,他才反应过来。
司空阑在一米之外停了下来。
不用看也知道司悯已经清醒过来,且非常的警惕。
从他认识这小孩以来似乎在司悯身上就找不到更多的状态,除了满身是血半死不活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敏锐,任何跨越了界限的东西都能让他警觉不已。
但过分敏锐总比半死不活要强。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是。”
病得很困扰,但的确有好好休息。司悯一点拖延的意思都没有,“所以,你会怎么处置我?”
这个问句听起来还是让人有了一点不愉快——但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司空阑表情不怎么好看。
他很少有极其温和的时候,尽管此时他其实并不想表现得太过冷硬,但似乎轻柔一点没有任何的意义。
这一点也许司空辰比他更明白,司悯是一个软硬不吃,很难讨好的小孩——但他也很少会摆出来过于恶劣的态度,对待世界的方式如同他对这个世界的期待,边界分明。
“在你杀人之前你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小孩过于平静的语调有点满不在乎的味道:“大概不会死吧。”
司空阑冷冷道:“如果你被他杀掉了呢?”
“那就死掉了。”司悯对于这个问题感到本能的困惑,“没能杀掉一个人就会被他杀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迷茫又认真的神色和语调都在证明着这是他坚信的事实。
司空阑冷笑一声,他发现一件让他更加不爽的事情,司悯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变得很不愉快——但另一个问题是这在小孩自己的逻辑里面是完美的,所以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问题。
绕过这种话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绕过所有的过去和关于生与死的任何问题。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正常的谈论这些话题,但不会是现在。
也正因为如此,越发令人不快起来。
司空阑道:“法案不会为任何没有行动的杀心做出判例,但你的举动也可以算是正当防卫,只是有一些过分——不过你挑的地方很不错,法案什么也没有记录。”
而后来所有的认证物证已经被他顺手销毁,也不会有任何人敢追究这件事情。
司悯认真看着他:“但你什么都知道。”
这个时候司空阑才明白他的那个问题。
如何处置?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孩子,他想过也许司悯会不安,会感到畏惧,会有对那些不公平的对待的怨愤,但什么都没有,他藏好了自己所有的可能的软弱,然后平静地面对一切……
可是他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陌生人也不是法案的执行官,而是他的父亲吗?
似乎对于双方而言这都是一件猝不及防又很难接受的事情,现在这让司空阑罕见的有了一点挫败感。
“我不但知道,还改掉了所有目击者的口供同时毁尸灭迹。”他抱臂说道,“所以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作为交换?”
司悯愣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在首都星杀人会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既然司空阑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掉他,就说明他没有这个打算……但并不是惩戒,而是代价……
“你想要什么呢?”
你在向一个并没有拥有什么东西的人索取什么呢?
他不怎么应景地想到了江明川,那个男人直到死去也没有向他索要作为交换的东西,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一点实感,江明川死去了,杀死他的人也死去了。
司空阑道:“下一次治疗的时候,试着放开你的精神域。”
这个要求似乎并不是那么艰难。
但司悯怔怔看着他:“我做不到……我不知道。”
他不可能完全放松,也做不到彻底放开精神域,这个要求实在太让他困扰了……但那是交换的代价。
这样的矛盾让他不经意露出来了一点点的无助。
“只是尝试。”司空阑没留意到自己的语调格外宽和,“如果做不到,那就再努力一下好了。”
他似乎就这样自己拍板决定了一样,继续说道,“还有上次说过的你欠着的东西,我想到我需要什么了。第一军团的番号会移交到你的手里,你的任务是,让它重新走上巅峰——当然,不包括第二军团的巅峰。”
——这将作为治疗的代价。
司悯并不是那么的明白:“第一军团?”
“简单的来说,现在从法理上来讲,你就是第一军团的军团长了。”
听起来就像是做了班长一样的随便。
司空阑语气不太好的说道:“你该不会想拒绝吧?”
“不会。”司悯否认道,虽然他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第一军团的那帮家伙像可怜虫一样,所以大发慈悲找了一个军团长给他们——这个理由怎么样?”
“没有理由也没关系。”司悯默默道,“我会努力的。”
他没办法承诺更多的事情,就算他对帝国的了解非常少,也知道做军团长并不简单,要让第一军团重回巅峰就更难了,这个番号在过往的历史里面是不败的象征和永恒的荣誉,直到叛国的事情发生。
“那么,”司空阑终于满意地说道,“加油。”
毫无诚意。
但他转而又道:“帝国没有开设给军团长的课程,那属于家庭教育的范围。所以,我会教你。”
司悯只是瞬间想到:“我还要去研究院。”
“去研究院做什么?”司空阑露出了有些危险的神情,“去给那个老头打下手?助理在研究院没有人权,过着比战俘还惨的生活。而且你总该认识到……”他十分坦荡且自然地说道,“全帝国最优秀最完美最全能的老师就在你面前。”
“但我有老师。”
司悯下意识说出口之后就沉默了一下,感觉心脏有一点抽动感。
很奇怪。
像是早就应该爆发的痛觉,但是迟迟缓缓的,所以才会这样后知后觉。
可他还是不那么明白,那只是一个人死了,他见过很多人死掉,况且江明川本来也活不长久了。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突然爆发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委屈感没能让他失去自己的理智,司悯低头说道:“他死了。”
司空阑眸色深沉了一点,“江明川给了你什么——他想让你做什么?”
司悯只是回答他:“他没有要我做任何事情。”
至于江明川给他的,也许还有那不被任何人期待的生命。
但他不愿意向任何人解释,也不想再提及那件事情,即使司空阑看起来非常的不悦且冷厉,但司悯一点也没有退让。
他并非没有温顺乖巧的时刻,但总有一些棱角不合时宜地提醒着他们这本来就是他的底色,无法改变,也绝不会改变。
“那是你的事情,如果你心里有数,不会有人干涉你。”司空阑终于说到,“我会给你留下来去研究院的时间。但相应的,你要做一个合格的军团长。”
所有熟识他的人大概都会惊讶于他这样的妥协,这两个字从来和这位陛下无关,但任何人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至少现在司空阑不想把司悯逼得太紧。
“我会的。”
司悯低声承诺道,同样他只要承诺了就不会轻易违背,所以他很少这样郑重。
“那么,就这样了。”司空阑准备离开。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司悯也有一点惊讶于自己居然就这么问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所有你不明白的事情你都要追根问底吗?”
回答他的是冷冰冰的,带着嘲讽的反问——以及房门被重重拍上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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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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