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旁观

次日一早。

府里众人一道去城郊佛寺为陈老爷供奉牌位,这回不光是大夫人、陈昀之和小少爷,连寄月也去了。

马车上,小少爷安静地吃着零嘴,而大夫人闭着眼把玩着那串佛珠,寄月和夫人的贴身侍女香兰则垂头跪在一旁。

小少爷突然说话了,“姨娘,是鸿雁阁点心的香味!我想吃,您给我买!”

寄月无奈地笑着,她知道自己是不能下轿的,抛头露面是其一,大夫人和周管家盯得紧才是最要命的。便哄着小少爷道:“姨娘没带银子,还是让香兰姐姐去吧。”

“这钱袋里有十两银子,同香兰一道去吧。”大夫人说话了。

寄月不解地看向她,这是为何。

大夫人这两日似乎极度疲惫,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好几岁,临了又补充道,“顺便帮我向鸿雁阁掌柜讨三盒她亲手做的桃花糕。”

寄月一愣,她怎不记得鸿雁的招牌点心里有桃花糕?不过既是掌柜亲手做的,大概只有夫人这样的贵客才能买到。

夫人都发了话,她也不再顾忌,福了福身,“我这就去买。”

寄月戴上帷帽,下了车。起初看到轿外候着的周管家,她还犹豫了下,可随后周管家被夫人叫到轿子里,无暇去管她,她便带上香兰,朝鸿雁阁走去。

鸿雁阁位于一条狭长的巷子深处,巷道狭窄,不能容轿子通行,但客人仍是络绎不绝,正应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老话。

寄月同鸿雁阁掌柜说起桃花糕时,对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稍顿才一拍脑门。“瞧我险些给忘了!那桃糕算是我的私房绝活,平时轻易不做的!”

她让寄月到后方接待贵客的雅间稍候片刻,“夫人稍等,马上就好。”

香兰候在门外,寄月独自端坐雅间内,她攥紧钱袋,里头沉甸甸的银子硌得手心生疼。

这十两银对于大夫人来说只是几盒名贵点心的钱,但对于寻常人家,是一笔不小的巨资,当年她亲爹就为了凑十两白银,把女儿都给卖了。

想到这,寄月猛地站起来。

十两银子,桃糕,还有方才鸿雁阁掌柜的反应……眼下是四月下旬,这时节桃花已谢得差不多了,哪来的桃花做糕点?大夫人是否在暗示什么?

她忙打开钱袋细细看了下,袋子内侧有个不显眼的小隔层,用手指去掏,取出了一张纸条。

竟是她的卖身契。

寄月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便是这区区一张纸困住了她,整整十一年!

她打量着四周,这雅间里有扇窗户,此刻正大开着,窗户不算高,轻轻一跃就可钻出窗外,从前还是丫鬟时,寄月就常来鸿雁阁替大夫人买糕点,对周边还算熟悉。

窗外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四面皆有岔道,穿过东面的岔道,往东走半个时辰便能到达城门口。

寄月立在窗前踟蹰不决,走还是不走?

手心渗出了薄汗。她咬着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立即睁开,将钱袋收入袖中,手撑在窗柩上,正要攀上去。

“小夫人?”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惊得她险些跳了起来。

“谁?”

这样清润的声音,和戏谑的语气,还能有谁?她是乱了方寸,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晚辈。”

门外的青年极有耐心,“母亲突然吐血晕倒了,佛寺之行延后,我来知会您一声。”

大夫人吐血晕倒了?寄月心里的疑虑更重了,大夫人难道不是在考验她么,还是说吐血是意料之外的变故?

见她久不回应,陈昀之已破门而入,看到她脸色煞白,正立在窗边,青年带着歉意道:“多有得罪,晚辈只是担心您。”

因为陈昀之昨日嗤讽的态度,寄月此时已不敢确定他是否站在自己这边,兴许得知她想出逃,还会觉得她离经叛道。

思及此,寄月敷衍道,“我无碍,我只是听到夫人生病,有些担忧。我这就回去。”

她拿上帷帽,戴好之后,在香兰的搀扶下,随陈昀之一道走出店外。

走到大道上时,道旁只剩四位家丁和一辆小小的马车等候他们。“夫人的病来的急,周管家已护送夫人和小少爷回了府中,命小的在此候着大少爷和小夫人。”

听了这话,寄月步子一顿。

看来夫人的急症是真的,否则以夫人和周管家谨慎多疑的性子,不会只让大少爷和几位家丁留下来等她。

哪怕夫人一开始的目的是试探她,当时混乱的情况下,她也有机会脱身。上天逮着机会,敞开了道口子,可怯懦却令她错失良机。

她认命地上了马车,坐下来之后才发觉陈昀之也跟上来了,“大少爷有事么?”

“无事,只是晚辈的马借给周管家了。”陈昀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他身高腿长,袍子下一双长腿,都快伸到她跟前了。

寄月往角落里缩了缩,这轿内狭窄逼仄,门帘拉着,连窗都没有,他们二人坐在里面,像是被困在了一口大箱子里,尴尬得紧。

可也总不能把他赶下去吧?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忍耐一下,此处距离陈府也就半个时辰,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她低头假装看着自己衣摆上的花纹出神,其实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小夫人方才为何在雅间里耽搁了?”陈昀之主动搭话了。

他一问,寄月就想起来方才的挫败,心情无比低落,恹恹道:“只是看外头的景色看得走神了。”

“哦?”陈昀之尾音上挑,“晚辈很好奇,那窗外只有一个小巷,有什么好看的?竟能看得小夫人失魂落魄的。”

寄月简直要怀疑他是有意的,她敷衍道:“是我太久没出府,看什么都新鲜。”

青年看着她像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悄悄弯了嘴角,可想而知,方才这胆怯的女子在心里经历了怎样一番纠结。

只可惜她瞻前顾后,不够果断。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都在走神,突然一阵马匹嘶鸣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陈昀之只是晃了一晃,依旧稳如泰山。

但寄月就不成了,女子身躯本就轻灵,这一急停,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离弦之箭一般,撞到青年怀里。

但这一撞才知道陈昀之虽清瘦,但并不弱,寄月撞到他身上,简直像一团柔软的面团被狠狠摔在案板上。

案板毫发无损,圆润的面团却被压的变了形,寄月痛得“嘶”了一声,但她顾不上痛,因为此刻自己正倒在陈昀之怀里,她窘迫地嗫嚅了句:“抱歉。”

正想爬起来,不料马车突然又是一颠,她险些栽倒,好在青年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她,高大的身形和周身的气息,像一面盾牌将她牢牢护住。“小夫人,小心。”

寄月低着头讷讷道,“谢谢。”

“方才压疼你了吗?”陈昀之又问,话音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没、没事,不疼。”寄月没去细想他指的是什么,急急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却见陈昀之低下头轻笑一声,笑得她方寸大乱,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合适了。

余光瞥见他用手轻轻揉按着胸膛,“小夫人没事,晚辈可是被撞得很疼。”

这话像一记惊雷,寄月脑子里一片空白,索性低着头,装作没听到。

一下轿她就往自己院里跑,回到房里掩上门,解开前襟,那两处被撞到的地方有些发红,像被雨打湿的残花,好不可怜。

当时那般情景,他一定也感觉到了吧?后来问她有没有事,也是在故意捉弄吧?想到这,寄月就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再一想到今日错失良机,更是憋屈得喘不过气来,她颓丧地倒在榻上,将脸埋入柔软的枕头里。

因为太过疲惫和沮丧,不知不觉竟给睡着了,一下睡到了黄昏时分,最后是碎玉将她唤醒。“小夫人,周管家找您。”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个噩梦般的名字让寄月一下就惊醒了,她坐起身来,从袖中掏出大夫人给她的那个钱袋子,将卖身契重新放了回去。

还不知道大夫人和周管家是不是真的在试探她,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只能做个傻子,装作从没发现过钱袋里的卖身契。

寄月蹙着眉头从房里出来时,周管家正背着手立在院里,一反平时低头哈腰的做派,看起来倒有几分沉稳镇定的气度,也难怪大夫人会被他迷住。

在外人眼里,她是半个主子,但私底下,这位管家才是主子。她上前福了福身,“周管家,您有何吩咐?”

周管家不说话,凝眸盯着她,看得寄月很是不安,心里七上八下时,他竟开始闲话家常,“方才遇到大少爷,听他说明日就要回泾城了。”

“明日?”寄月愕然抬头,心中百味杂陈,但仍故作平静道:“那也只能遥祝大少爷一路顺风。”

周管家突然叹息,“其实当年我是力劝大夫人放你两双宿双飞的,但你坚称密函在你手里,又不肯交出来,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寄月指尖一哆嗦。往日里大夫人和周管家都只会暗示她,为何今日开门见山?看来是府里有事发生。

她沉默思量时,周管家已失去了耐心。“密函到底在哪?”

寄月被他这阴鸷的目光震住了,她几乎可以确信,若她再打太极,只会惹怒他。

她一咬牙,想着大夫人如今生病,也不会有余力对付她,便道:“被夫人拿走了,她说若我敢泄露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周管家眯起细长的眼眸,一步步逼近她,“此话当真?”

寄月连连后退,“千真万确。”

正在此时,一个家丁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大夫人和小少爷不见了!”

可怜的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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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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