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金环和二姐车金玉并肩走在路上,她轻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等我?”
“因为我担心你”,车金玉这样答道,“昨晚那样大的爆炸声,正出在尤世谦院子的方向。如此看来,这原因,恐怕得来府衙才能找到。”
车金环微微点头,她听到姐姐又问她,关于昨晚的事情知道多少。心下几个思量,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
昨晚,发生了什么呢。
昨晚,月色正好。
湖中艳艳莲花,莲叶茂美,岸上紫菊丛立,清香幽然。花开花落,季季不同,月月有异。秋日的荷花,别有韵味,尤世谦与安乐道摇桨,绿波荡漾。
蓁蓁陪着淑太妃说话。月光落在淑太妃的面容上,她的眼睛里泛着摄人心魄的冷峻。宿命感里牵绕而出的偶然,浮华中惊鸿一见的雍容。时间依偎着她的影子,散发出一种平静。
淑太妃还穿着曾经那件星尘纱的衫裙。
青山观的三千灰衣侍者都是淑太妃的崇拜者。她们的心里深深地崇拜着淑太妃本人,聚拢在她的身边。
她们喜欢淑太妃,也喜欢先皇为淑太妃亲创的神妃色星尘纱。一两星尘万两金,其色取悬月清、晓云白,揉以五光潋滟。‘神妃月槛观天下,将军云台论战功’。
这是淑太妃的殊荣。
如今,也是青山观的殊荣。
蓁蓁趣笑道,“太妃娘娘,此刻良时美景,泛舟绕孤山赏荷花。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将那张琴带过来。若是能有幸听得您抚琴,才真是没有遗憾。”
淑太妃的眼眸里,圣洁淡漠,思量着很多东西,但好像都与蓁蓁提到的琴无关。
尤世谦闻言,在一旁道,“真是可惜,今天不能听到太妃娘娘的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听到。”
安乐道笑笑说,“你想的还真多。”
淑太妃浅笑悠然,“若是有机会,必当大宴群臣,自然是要与大家同乐的。”
尤世谦垂眸,忽然提到,“听闻太妃娘娘有一个妹妹……”他的话还没说完,淑太妃的神情就变得冷冽起来。
蓁蓁正坐在离淑太妃最近的位置,她丢了个眼神给尤世谦,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尤世谦呵笑道,“怪我,说话实在不注意,还请淑太妃娘娘勿怪。”
安乐道也在旁边笑了笑,指着空亭缓缓说,“太妃娘娘,地宫入口已到。”
尤世谦横舟拴绳。
亭中有入口通向下方,两股冷风夹道而来。顺着汉白玉台阶往下走,琉璃拱门玲珑剔透,甬路两侧有各色宝石打造的修竹寒梅。奇花异草相妍,穹顶悬珠,冰翡为星。鸣声、水声相杂,心旷神怡。壁内烂漫华彩迷人眼,壁外冥河水母绵延。
淑太妃回首对尤世谦别有意味地笑道,“难为你这些年了,辛苦经营着这个地宫啊。”
尤世谦只道,“为淑太妃娘娘办事,是我应该的。我们心中是同一个理想,为您做事,就是向理想更进一步,这是我的荣幸。”
淑太妃环视一圈,望着壁外的冥河水母笑道,“如今大周,可是再没有此类风格了,真是可惜。”
蓁蓁接道,“太妃娘娘说得是啊,大周又如何能比得上玉山国呢?不过是小人得志,片刻光景罢了。大周有哪一位,能与玉山国长公主库舍女·柳儿相比呢。”
淑太妃微笑无言。
内殿门紧闭着,两侧宫灯常明。
尤世谦正在等待着。他很专注,在等着淑太妃打开内殿门。
安乐道也在等待着。他希望,他的任务到这里就可以截止。
蓁蓁却是真的有些难过。
这座地宫是她父亲督造的,可是她父亲现在在哪里呢。
十五年前,车金瑬将她父亲关到地宫里,又从地宫转移到府衙的地牢里。等到贵妃娘娘车金瑬回桂城的时候,派人来层层看守她父亲。她没有机会去救,也没有能力去救。
甚至于她的父亲也对她说,不要去救我,忘记我的存在,过好自己的一生,更要忘记自己的姓氏——库真女。
蓁蓁当然没有听。
她和冠冕堂皇的尤世谦不一样,不会找各种借口。她和两副心肠的安乐道,更不一样。
蓁蓁对玉山国的爱是真的,爱得深沉。她需要淑太妃的力量,她需要找回自己的父亲。
淑太妃望望内殿门,走上前去。她的手拂过门,辉煌富丽。殿门上凹凸的纹路,正是玉山国国花骨枝梅。
尤世谦突然上前,打断了对方的思考,他轻声问了句,“淑太妃娘娘,这些年我听您差遣,无敢不从。只求一件事,找回我的妹妹。”
淑太妃冷然道,“是的,你做得很好。一直以来,包括今天。”
尤世谦垂首,眉头蹙起,沉吟道,“淑太妃娘娘,我十分相信您。在我的印象中,我一直认为我的妹妹的失踪,和冰红色重瓣骨枝梅有关。您派小医仙梅若囡协同我调查此事,这么多年却了无音信,难为您还常常挂念着此事。”
淑太妃是在笑着的,是一个无奈的笑容,似是而非、淡淡的,“别心急,做任何事都别心急。这些年来我都在帮你查,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的。信任我,也是信任你自己呀。”
尤世谦点点头,沉默在阴影里,长叹道,“好,好啊。确实,信任您就是信任我自己。”
说罢,他从袖口掏出一柄紫竹制的花戒。
蓁蓁上前,笑道,“可笑大周的先皇何徵,永远都不会想到玉山国长公主库舍女·柳儿的花戒,才是是打开宝藏的唯一钥匙。”
这柄紫竹制的花戒,两端雕饰有骨枝梅,如同长公主的性格,泛着温润的光泽。
淑太妃接过花戒,在内殿门上默默地摸索着。她轻轻敲两下,找到处纹样,既像骨枝梅,又像玉山国国史篇的第一个字,意为第一日。她轻轻地摁下去,内殿门上的图样开始出现变幻,露出缺口,正好是花戒的大小。
将手中的紫竹戒放上去,内殿门的图样再次出现变换,机括声屡屡传来。
内殿门缓缓地打开,速度缓慢。
众人在门前等着。
尤世谦脸上突然浮现莫名的笑容。
殿门逐渐开放,淑太妃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一株合欢树空悬当中,高约七八米。与其说是树,不如说是一树雾。各色雾气似浓也淡。最妙的是花线,由鲜活挺立的水晶兰簇拥而成,其上沾染薄薄粉雾。
尤世谦一把拉住淑太妃,往门里冲去,又顺势取下了紫竹戒,揣在袖子里。
蓁蓁猛然看见淑太妃被猝不及防地拉进去,吓了一跳。
紫竹戒一旦拿开,内殿门又逐渐紧闭起来。
蓁蓁及时反应过来,趁着殿门完全闭合之前跑进去。
安乐道的神色变得复杂,现在只剩他一人。他为淑太妃做事多年,终于等到了宝藏现世,但如今波折颇多。
他有些惆怅,忽然觉得听尤世谦的,也无所谓。
那天晚上,尤世谦邀请他到地宫来,大胆地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原来尤世谦都记起来了,冰红色重瓣骨枝梅纹样,是刻在北花戒上的。
从桂城奔赴清水城的少年,携着幼妹,走的是陆路。而随身的包袱却实在显眼,别人抢了去。
他的妹妹生病了,清水城外万方医堂的两位女医者瞧见他们,为他们诊治。药箱被打开,雕饰冰红色重瓣骨枝梅的花戒显露出来,后面的事情他又不太记得。眼前的烟雾有独特的香味,他晕过去许久,醒来的时候,连妹妹都不见了,他的印象越来越模糊。
安乐道望着眼前平静的内殿门,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陪他一起来地宫的三小姐车金环。
他叹出声,“也许是时候了,要做自由的人啊!”
他不想再为任何人的理想,或者事业,承担莫名的风险。从前他出卖了师傅,又在出卖了一切能出卖的东西后,最后连自己都出卖了,包括未来。
这一刻,机会就在眼前。
只要他想尤世谦说的那样去做,淑太妃就会永远的停留在地宫。而他,不需要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这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吧,他默默地想。
内殿门就在眼前,他掏出一支笛子,笛声悠扬,这是他和尤世谦的信号。
吹响这支笛子,他往外走着。重新踏回了那条道路,不过这次,是要往回走,往上走。
站回空亭,那里站了一排人。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来自尤氏镖局的,还是尤氏贡茶园的,也无意知道。
其中一个领头的人上前对他道,“安公子,已准备好。”
安乐道的声音很淡漠,“你家公子也准备好了。”
湖面上有只空着的小舟,安乐道自嘲地笑笑,那是尤世谦为他准备的。月色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里看见的是黑夜,也是月光。
很快,清晨就会来到了。
太阳,会一如既往地升起。他只需要等待片刻,在那里静静地等待就好了。
爆炸声轰然。
安乐道往府衙走去,正碰见赶来的二小姐车金玉。他笑道,“您是为了找您的妹妹吧,她应该和贵妃娘娘在一起,正在地牢里。”说到这,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车金玉有点奇怪,她望着对方的神色,问道,“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安乐道凑近她身边,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二小姐,地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车金玉瞥了对方一眼,快步往地牢走去,停在门外,等三妹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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