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华就站在暗阁和暗道那一条并不十分明显的分界线上。在暗道两侧的墙壁上,新浮现出来的壁画是沉寂的暗蓝色,局部些许浅淡的黄色,好若浓云中渗透出的亮光。
车金玉望着站在最前的松华,凝思出神。对方的茶色衫裙温暖而清淡,轻柔地随风漾开,泛着独特的透明感。
“还不走吗?”蓁蓁蹙眉,无奈地催促着。
车金玉闻言,无声笑笑,回身拎起那把交椅,轻轻松松,一甩手丢到了暗道里侧。
青铜战箭倾注而下,流光闪影,震撼又消极。
蓁蓁望着暗道里那个已经看不出原形的交椅,讶然出声。她站到松华后侧,迟道,“这……你不是知道怎么出去的么?不会要硬闯吧。”
车金玉笑道,“松华啊,你说现在外面天气怎么样?”
“天气么”,松华的声音,犹如蜜糖般使人轻松愉快,“应该风和日丽诶,偶有少云,适合观星。”
车金玉微微一笑。
松华续道,“既如此,二小姐,我带蓁蓁在前面,你跟住我们。”
由于箭雨阵刚刚触发了一次,暗道两侧的壁画马上浮现了新的图案,铁青色搭配古朴的胭脂红,消退在尘封的历史疑云中。
松华将蓁蓁护在怀里,轻轻踮脚,借力于暗道两侧的壁画,实现不停的飞跃。在冷静沉稳之下,呈现出宽厚而包容的低调韵律。
蓁蓁望向后方还未开始行动的车金玉,大声喊道,“二小姐,你还在等什么?”
车金玉摆摆手,站在那里,懒散又舒适的样子。她的气质古典、坦诚,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你们出去后,记得替我告诉大姐姐,我相信她。我先进机关控制室了,大家还会再见的。”
松华没有停下,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受一点影响,不产生任何犹豫的变化。继续飞跃直至离开暗道,是她需要完成的事情。不对意外负责,尊重个人选择。
蓁蓁见状,在松华的耳畔轻声笑道,“你看见壁画上的颜色了么?浑浊的黄褐色啊,那是黄昏的氛围。”
随着松华的触动,新一轮的壁画浮现。偏冷的兰花色,暗浊混沌,神秘而令人不安。
留在暗阁里的车金玉,盘腿坐在地上,环视四周。她还在想着淑太妃是怎么把蓁蓁带进来的,又想着淑太妃是怎么留下蓁蓁后安然离开的。
她随手敲敲地砖,暗阁却开始剧烈的晃动,地面的青砖开始进行不规则地游移。车金玉刚要站起身,突然脚下一空,落到了空旷幽暗的密室里。
车金玉摆摆裙角,站起身,缓缓往前走着。混乱阴暗的环境里,一些深沉的回忆不断袭来。
她闻到了泥土的味道,浑浊厚重。
穿越前夜,也是如此。她独自走在寒冷狭暗的街道,大雪落满在粗花呢外套上。
匆匆行人与她擦肩而过,眼神里充满焦虑。
车金玉忽略了很多,而首先看到的,却是一段旋律。在大雪夜里夹杂着失落与渴望的旋律,唤醒了沉默的她。
她是一名来自N国的女间谍,正在执行没有终点的任务。无限期的任务促使车金玉不停地走下去,直到走进了那座辉煌的宴会厅。
阳台上有位年轻艺术家,还有一位身着华服的优雅女士……
喷泉,有着完美的比例。
乐队正在演奏古典曲目。
滴答。
等等吧。
滴答。
再等等……
面前是一道紧闭的大门,纹饰了骨枝梅图样,线条简洁庄重,是玉山国末期的风格。
车金玉松了口气,自嘲地笑笑。任何一道门,对于她来说,都不需要任何密钥。打开,是很轻松的事情。
她轻轻叩门,礼貌道,“请问,我可以进来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只好自己打开了。”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一片寂静。
机关控制室里没有人,尤世谦和黑衣女子走在错综复杂的密道中,脚步轻松又愉快。
“我们为什么离开?”尤世谦不解地问道。
黑衣女子轻声笑道,“难道,你希望车金玉现在就看见我的脸么?”
尤世谦眉头皱起,复又开口笑道,“我以为你故意把她放进来,是希望即刻开始面对面决斗呢。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卫星云。”
“你没资格知道我的决策”,卫星云停住脚步,眼神满不在意,“记住这句话。”
尤世谦闻言也不恼,他随在卫星云的身后,脾气很好的样子,低声笑道,“或许吧。”
卫星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过玉山书院的密道了,上次来还是十年前。密道里的壁画大多已经残损,像是平淡的装饰,失去了历史的厚重感。
密道里没有白天黑夜,时间凝滞成了永恒。在这儿,危险反而会带来最亲密的关系。
调换阴阳,两极双生。
那条唯一的安全出路,可以在机关控制室里进行调换,准确设置。也可以在毒雾蔓延开来的密道里,堵上所有的运气,争取安全机关的被动触发。
“安乐道”,车金环瞧着眼前的人,震惊道,“你不准备出去了吗?”
“永远留在密道里,不是也很好么。”
车金环将躺在地上悠哉游哉的安乐道大力拉起,无奈道,“你好放松呢。看不出来,原来你在生死面前还挺淡然。”
“你是在讽刺我吗?”安乐道轻声笑笑。
“你觉得呢?”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觉得放松,不是很正常么。难道,我看到你的话,应该觉得很紧张才对?”
“天呐”,车金环长叹出声,“毒雾!重点是毒雾,很快就会蔓延到这里了。我们得赶紧想想办法了,知道吗!”
安乐道耸肩,无谓笑道,“你错了。在时间停滞的地方,反而应该好好休息。放轻松,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是很好的地方。”
车金环冷哼出声,转身欲走。
“你不累吗?”安乐道在后方这样喊道。
车金环没有搭理他。
安乐道垂首,自言自语,“如果累了,就应该停下来休息啊。”
“谢谢你提供的魔鬼选择,再见!”车金环回身对他喊道。
“噢”,安乐道沉默在那里,“那你出去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天气如何。”
浓云骤雨,天色黯淡。
玉山书院泛着柔和的灰菊黄色,在雨雾中模糊不清。
自从二小姐车金玉带着松华赶去玉山书院,找三小姐的下落,音练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想着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便加快脚步去往万方医堂确认小医仙的位置,争取赶紧结束手边这件事情,然后再去帮忙。
“不在。”
音练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小医仙梅若囡果然不在。
等回到府衙的时候,贵妃娘娘还在与从桂城远道而来的人谈事情。毕竟二小姐车金玉是贵妃娘娘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音练还是将事情简短地禀告。
“那就先说到这儿吧”,车金瑬与陆时雨淡然交待着,“余下的事,你知道怎么办。”
车金瑬说罢,又走到音练身边,低声道,“赶紧出发,尽快赶到尤氏贡茶院的玉山书院。”
音练点清手下的人,又带了一队衙差,陪同贵妃娘娘车金瑬奔赴目的地。
天色倦怠柔美,浮生若梦。
音练抬首望去,淑太妃一行人早已等在尤氏贡茶院正门处,连明明不在的小医仙梅若囡,此刻也在这里。
星尘纱制成的宫服,泛着圣洁感的美,漾着微微的魔力。淑太妃站在善与恶的中点,巧笑嫣然,“好巧啊,不是么?”
“我还以为太妃娘娘您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呢”,车金瑬的神情些许狂傲,瑰丽华璨,她缓缓又道,“您不会是来抓叛徒的吧?”
淑太妃闻言,只道,“什么叛徒不叛徒的,我只是来和我曾经的老朋友聊聊天。”
“聊天啊”,车金瑬指着淑太妃身后那一队步甲兵,悠然笑道,“怎么还需要带这么多人?”
“我那个老朋友,脾气可不太好。”
车金瑬面色平静,朗声笑道,“脾气不好啊,我可是有妙招解决的。等一会儿啊,我说给您听。”
她说完话,热络地拉起淑太妃的手,一起走进尤氏贡茶院,走向玉山书院。
长满青苔的古道,冷寂悠然。
一个衙差自后方追上来,同音练缓缓说着。音练望着前方的贵妃娘娘,神思凝重。
车金瑬的身形潇洒优美,心境平和,语气轻松,她回身问道,“音练,准备好了?”
音练迟疑地点点头,答道,“准备好了。”
淑太妃的眼睛里泛着摄人心魄的冷峻,锋利纤细,自由不羁。时间依偎着她的影子,散发出一种平静。
车金瑬笑道,“太妃娘娘您瞧,我说的妙招已经准备好了。”
“是什么?”
“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太妃娘娘。”车金瑬这样答道。
淑太妃慨然笑笑,“哦?不会还是同一招吧,就像那天晚上的莲湖么。”
车金瑬点头,肯定道,“一招鲜,吃遍天。好用的招,自然要多用几遍。”
“毁灭玉山书院的话,对你有什么好处?”
“确实没有好处”,车金瑬顿道,“可是也没有坏处诶。”
淑太妃凝睛去看这位大周的贵妃娘娘,问道,“传说宝藏的线索,你也不在意?”
“不在意。”
“你两个妹妹还在玉山书院的密道呢,这也不在意?”
车金瑬轻声笑道,“太妃娘娘您刚刚也说了,去玉山书院可不是为了抓叛徒的。那看来,您还是很信任您的老朋友的。这不是巧了么,我也很信任您的朋友。”
“信任?”
“自然是相信您的老朋友——卫姨娘卫星云,她会把我的两个妹妹完好无损地带出来。否则,我自然是要她好看。这玉山书院到底是继续存在,还是就此毁灭,完全是看您的老朋友如何选择了。”
淑太妃停下来,看着面前的人,微微一笑。
车金瑬续道,“那晚地宫里响起的爆炸声,相信您还有印象。而我呢,丝毫不介意为您再现一次。”
“看来,你是一位保守者”,淑太妃突然意味深长的笑道。
在进化过程中,最先到达地球的,是美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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