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长安

大量的灼灼烛光落在她身上,叠影深深。在涤荡了正气与大气之后,她的面孔,令人感到出奇地放空。这种精神力量,有着让人安定的高深感,以及矛盾又微妙的坦然。

在这个古老而素朴的时代,鲜明——是来自上位者的审视,不含提防和嘲笑,却也无关惊喜与活力。

让岁月变优雅,是令人无法自我觉察的孤独,本意已然流失。

在丰满的、没有锐角的脸庞上,这一切则沉淀为湿润的重生,带着神圣的线索。

冷寂的风,吹干了懈怠的精神,吹到了充满遗憾的地方。

“哦?向家小子是你未婚夫啊,怎么叫没什么可说的了?”

车金玉微低下头,侧首沉默,心下费了几番思量,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祖母也是个过来人了,我可告诉你,有什么话呢,都得跟人家说清楚为好。不说话呀,肯定是不行的。”

“祖母……”

车金玉的脑海里,不期然回想起那张冷峻的面孔,他养活了一支庞大的向家军,在那样巨大的成本面前,时间都静止了。他的言行,就是向家军的言行,他所在的高处,就是向家军的目标所指。

“诚然,你父亲他是一直不赞许这门婚事的,但我和你祖父是看中了向家小子的人品。向长安是你们这代小辈中难得一见的稳重妥当,你便是想要自己拿主意,也得有个章程摆出来看看。”

“我和向长安啊,是面见得少些,话也不多。祖母啊,我和他已然约好了,等我小团圆节去宫里见完大姐姐,就见面。”

“你自己决定吧。这小团圆节,可还有一个月呢,等着等着的,谁还老等你呀,时间都用来浪费了。”

车金玉心下讶然,缓缓道,“祖母,您之前让柳嬷嬷教我宫中礼仪,现在都学完了,大后天就到小团圆节了。”

顾薛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自嘲道,“你祖母我啊,年纪大了,这记性呢,就不好使了,都招人笑话。”

“呦,祖母,谁敢笑话您啊,我第一个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车府规矩。有万方医堂的小医仙为您诊治,您不用在意这些小毛病,不叫事儿。”

风是透明的,吹过来也没有风景,感受不能经由此传递。静下心来时,偶尔可以感受到一些细枝末节的激荡。连雨滴这么小的存在,都因为风的护送,让大自然为之惊叹。

顾薛夷灿然一笑,道,“你说话啊,总是没个谱儿。我看呐,你要是能和向家小子好好的了,我也才能放心啊。”

“都听祖母的,祖母这么厉害,我不听您的还能听谁的,您说是吧?”

对于向长安到底是一个什么人,车金玉总觉得很难说得清楚。虽然人人都叫他向小将军,但那明显是一个心理战的高手,于攻防一道上颇有建树。透过他的背影,时常能看见那些因他而溃散四逃的敌人。

“别贫嘴,真得做的到才行。另外,这个梅若囡,确实是有几分能力,不愧于小医仙的称号。你们又年纪相仿,日后多来往总是好的,别看她性子有点冷,人倒是个肯负责的。”

“孙女已牢牢记在心中。”

“人呐,就是得说话,得见面,这才能有来往。别听你父亲那套,听进去了,你就跟谁都不真心了。”

风呼呼地刮着,把车金玉的心都吹得慌慌的。昨日不过还是一些小雨,眨眼间就变了天,冷气一路蔓延至心间,叫人神伤。

瓶插的鲜切花,只能温养在暖意融融的室内,那是美与浪漫的化身,无需空间来表现生命的不屈或困惑。在艳丽的色彩之下,持续的高光状态让人产生一丝审美疲劳。

车金玉凝望着绣架上的骨枝梅,捕捉到一丝生动的偏离。无法被复刻的生命力,就像无法被解锁的命运教程,最美轮美奂的瞬间,往往是最远离真实生活的样子。

舟梦正拾掇着首饰匣子,车金玉就从外间回来了,小方盒里放满了金银珠玉,摆放得错落有致。

天已放晴了,阳光照在上面,却莫名有点冷清。

“诶,伞呢?”

闻言,车金玉茫然四顾,道,“呀!忘了哈。”

“呀!那你怎么没把自己忘了哈!”

“呀……哈!”

舟梦抚额,无奈道,“都近中午了,你吃点什么?我好去吩咐小厨房。”

车金玉眉头微皱,道,“都行,看着来吧。”

“又这样?我看呐,得请小医仙给你也看看,年纪小小,整天说没胃口,这叫什么事?”

“诶?我看你说的有理,我是可以把梅若囡请来给我看看。”

舟梦一愣,道,“嗯?答应得这么爽快?”

车金玉往榻上一靠,合眼沉思道,“大后天就是小团圆节了,你帮我看看,我柜子里有没有绿色衫裙?”

“绿色?你进宫是要穿宫服的。”

“你怎么比我忘性还大?我不是还约了向长安在青山观见面么?”

“呦,我的小姐呐,你向来是不上心的,次次都敷衍得很,怎么还突然想起来打扮打扮了?”

明净的堂屋里,摆着一副座屏,其上雪云山与湖泊相互映衬,将纷繁隐藏起来。那里的风光,盛放着生命的意志与尊严。

车金玉缓缓坐起来,叹气道,“拜托,那是我未婚夫,是你未来姑爷,你怎么表现得这么不在意,这么淡然?”

舟梦蹑着步子,走到榻边,挨着车金玉慢慢坐下。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尴尬。

“这个嘛,我的小姐,你都不在意人家,我也不能比你还在意吧?”

车金玉仰倒在榻上,发出一声长叹。

舟梦望了望,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只好安慰道,“向小将军特别在意你啊,多少人喜欢的人,只在意你一个。多好啊,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这福气,这福气——”

“小姐,什么啊?”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吧……这么优秀的人,你怎么会不喜欢?”

舟梦惊道,“你能别胡说不?这要给别人听到的话,真是了不得!”

车金玉一把抱住舟梦,靠在她的肩上,道,“那你说,怎么大家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喜欢?”

舟梦轻笑道,“行,那你就给我说说吧,你为什么不喜欢?”

“嗯……这真是个好问题,我觉得吧,我得再想想。”

“小姐啊小姐,我都替你想不明白。人家伯母是赫赫有名的威远大将军,伯父是勇毅将军。伯祖父被追封为安宁侯,祖父是安平侯。堂兄被追封为镇兰将军,堂姐被追谥为镇国公主。当真是满门忠烈,你啊算高攀了。”

“舟梦……”

“嗯?”

“你想没想过,自己会和什么人在一起度过余生?”

“这个嘛,我觉得哈,你不如看看三小姐对这事是个是个什么看法?”

车金玉不明白怎么突然换了话题,便道,“你说环儿啊,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一个新生命,就像贮藏于山林之间的幽静,有着复杂的张力。如果不能得到聆听,自然也不能避免失言的处境。

舟梦握住自家小姐的手,凝着一双眼睛,诚恳道,“怎么就是个孩子了呢?这你们俩不是同一天出生的么?”

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一个穿越过来的人,真的很难计算清楚自己的实际年龄。

“舟梦啊,这个很难解释的清楚,但我确实觉得环儿还小,不用着急。”

“还不着急呢?虽然说三小姐的生母卫姨娘一直在接受治疗,可这不代表就没人替三小姐操心这个事了?而且呢,三小姐自己也肯定会上心的。向府两位老太爷同咱们老太爷,几十年前就是结拜兄弟了,再加上现在的情况,往深了说,那就是一家啊。”

车金玉拢拢身上的衫子,这天儿虽然晴了,却还是有点冷。

舟梦续又说道,“便是你不愿,咱们府哪,横竖也得出个愿的人来。”

车金玉迟疑道,“话说,我近来瞧着,环儿特别爱往九州书社跑,那个安乐道,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说小姐,你这注意力够分散的啊。那安乐道是这次新考通选的探花郎,又得大爷青眼,倒是个不错的人。虽说他根基依傍于九州书社,但你说说那是个什么地方?除了新雪乡,九州书社开遍山海大陆,有谁不服气么?没有啊。”

“那万方医堂还开遍山海大陆呢!”

“小姐诶,那书社能和医堂比得了么?”

“原来你也知道没得比啊。”

“行,你对自己的婚事不上心,我也替你着不起这个急。左右呢,咱们府里肯定有人同向小将军结亲;而这次新考通选的探花郎安乐道安公子,也是大爷明里暗里敲定的意向人选。我看呐,这一切,就等着心静自然凉吧!”

车金玉好笑道,“凉什么?不凉。”

“哦?小姐,你想得挺乐观。”

“舟梦啊,今上登基已有十五年,而陆首辅一直在积极推进新政,这是一个没有终点的游戏。如果一切如预期重复,那么,重复就意味着结束。”

“你还挺深沉?”

“我们不是剧本中的我们,而是正在表达中的我们。只有能够变化的,才能够持续下去。所有限制都是自我限制,我们忘记了自己拥有可以离开赛场的自由。我们太严肃了,把暂时的传奇认定为未来的胜利。”

舟梦惊叹道,“离开?还能去哪儿。”

车金玉搂住身旁这个小姑娘的肩,悠然道,“你相信和平么?”

“你说话可真是越来越深沉了……那你是觉得下辈子能实现,还是下下辈子能实现呢?”

“欸?我说的不是后世,而是未来。在一个熠熠生辉的早晨,你拿上代表自己风格的包,去做自己喜欢和接受的工作。你不需要再去思考生的机会,你只需要专注于生活的各种可能性。”

“也许吧”,舟梦顿了顿,道,“这是一个美好的想象。”

外间的风,一路吹进来,就像冰镇过后的清酒,吹得人熏然欲醉。其间还夹杂着一点寡淡的花香,应化而变,感气而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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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向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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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藏春
连载中冷霜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