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倒春寒。
天福陵园在京南最东边，距离市里有一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周围没什么高楼大厦挡着，风一吹没比三九天暖和多少。
宴长亭虽然从小在北方长大，但并没有因此养成不怕冷的习惯。
他一身过膝的驼色大衣，双手踹进口袋。带着口罩的脸低垂着只露出一双藏神的瑞凤眼，努力地想要把下巴嵌进毛衣领子里。
不挨不靠任何祭扫节日，墓园配套的花店里一整天都不见得能开几次张。
现在宴长亭进来，他是今天的第二位客人。
靠门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码了已经包好的花束，都是以百合、康乃馨或者菊花为主，符合一般来祭扫的顾客需求。
开在墓园的店不适合说“欢迎光临”。
年轻的女花艺师坐在竹编板凳上被水桶包围，正专注地修剪花枝。
宴长亭走到近前：“麻烦现包一束，要红色系，玫瑰还有......冰柜里颜色鲜艳一些的花都可以。”
透过口罩的声音闷闷的，语气清淡温和，和平时在大荧幕上充满颗粒感的音色完全不同。
真奇怪。
上一位客人也是差不多的要求。
女孩直起身，对上宴长亭眼睛的一瞬间便呆住了。
她从电影《红粉》上映到今天，喜欢宴长亭三年，眼看着他一部部拍戏，从流量小生到桂冠金雀影帝。
“好...好的。”
女孩又介绍了几种搭配方式，表面上看专业淡定，实则双手指甲扣进手心里，才抑制住想要尖叫出来的激动的心。
宴长亭付完款，听到女孩结结巴巴的语气，心下了然。
他眼睛弯弯，拉下口罩：“被你认出来了呀。”
“宴老师您这几年太火了，长相气质很好分辨，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女孩连忙说，手下工作不停。
“您每一部电影我都看了，都特别喜欢。尤其是《红粉》，我每年都会翻出来看好几遍。”
“谢谢喜欢。”宴长亭道。
之前有位合作过的导演夸奖过宴长亭是标准的东方长相，专门为了电影而生。他的眼神、五官、骨相都能藏住故事，镜头根本拍不出其中的十分之一。
女孩完成最后一道包装，把花递过去，抬头直面这张极具冲击力的脸——
鼻梁高挺，眉眼含情，下颌线条流畅锋利，眼尾有一道不甚明显的疤痕，是拍戏受伤留下的勋章。
好比维纳斯的断臂，有的时候，不完美本身也是一种完美。
女孩咬了咬舌尖，犹豫地小声问：“您能给我签个名吗？好像有点冒犯，不签也没关系。”
“方便，写在贺卡正面可以吗？”
除了线下活动，宴长亭其实很少有直面粉丝的场合。虽然他已经红了有些年头，但面对喜欢和爱意，他十年如一日，保持感动保持敬畏。
名字字体专门设计过，宴长亭签完，抱着花正欲离开。
又听见身后的女孩喊：
“哥哥，别太在乎网上的评论！您演技就是好，拿奖是实至名归的。想要拍综艺歇一歇也没关系，我们会一直支持您的作品和选择的！”
宴长亭脚步顿顿，回过身。
真挚又虔诚：“我多拍好作品。谢谢你，花很漂亮。”
贺川的墓在整个园区最中间。
宴长亭轻车熟路找到位置，与台阶上几乎和自己怀里一模一样的花束面面相觑。
知道贺川喜欢红色的人不少。
之前还在冶山的时候，她经常一捧一捧得买玫瑰花放在教室和办公室里，下班后再抽出几支带回家。
她喜欢玫瑰，但不怎么会养，按照店里给的教程来回折腾也无济于事，死了一茬再换新的。
周而复始。
应该是她的哪位学生刚刚来过。
宴长亭没多想，把自己怀里的也放下。
两束花并排挨在一起，在周遭灰沉沉的调子里面显得格外突出。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温和地笑，透过生死和他遥遥对视，仿佛还活着时每次在家门口等他下戏。
“妈，我新戏杀青，回来看看你。”
“这次没受伤，拍得还算顺利吧。就是中途有个演员暴雷，他的戏份还挺重要，补拍耽误了不少时间。”
“紧赶慢赶的，还是没来得及陪您过年。”
宴长亭蹲下来，觉得好笑。
他与活着的贺川总相顾无言，现在对着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倒是更游刃有余。
“你应该也不会怪我，毕竟以前春节我也没回来过几次。”
“现在想想也挺混蛋的。”
他陷入回忆，脑子里浮现小时候的场景。
在没到京南市来之前，宴长亭在冶山生活过十五年。
贺川是他在那座充斥着工业尾气的白色城市里见过最鲜活的灵魂。
“我之前总想问，要是没有我的话，你是不是能活得更轻松、潇洒一点。但我不敢，怕你否认，还要反过来安慰我，那也太矫情了。”
“现在的电影剧本都不写这种桥段了。”
“一会还有个工作得赶回去。”宴长亭起立，缓解蹲麻的小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用虎牙一口咬碎糖果，苹果味的色素在口腔里爆炸，冲得嘴巴又涩又酸。
“刚接了档综艺，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总导演是李老孙女，之前咱们搬家的时候来过，你还夸过人家长得好看。”
“这段时间不拍戏，能多来陪你，别嫌我烦。”
京南广电大楼占地万平，两栋主楼靠一道玻璃长廊链接，像一个巨大的H直冲云端。
这里是无数爆款综艺诞生地，饭圈女孩的追星圣地，也是娱记代拍蹲守的主战区。
节目组派来对接宴长亭团队的艺人pd，花名大红，此刻刚从停车场的一个隐蔽小门外接到人，绕迷宫似的躲避角落里长枪短炮的追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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