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结婚就像过家家,两边一个随口提出来,一个随口答应,第二天就去领证了。
那时候楚秋刚成年,家中贫困高中毕业就跟着亲戚来到海市打工。
其实说贫困也算不上,楚秋他们家还是能一顿三个菜的,家里住在筒子楼,没多少钱但也凑合过。
但楚爸楚妈却愣是没让楚秋参加高考,高考那天把楚秋锁在家里不让他出去,楚秋班主任打了几个电话都无济于事。
那会因为家庭纠纷没人会报警,楚秋就这么错过了他人生中最重大的一场考试。
而楚爸楚妈锁他的原因就是不想再让他继续上学,美名其曰:他们养楚秋到十八岁,到了他该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出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去吧。
要说怨恨,楚秋倒真是没多少,他的性格一直有种随波逐流的意思,飘到哪算哪,而且他高中成绩一般,勉强考上个三本,民办学校学费还贵,他爸妈更不会给他掏学费。
只是看着他爸他妈那算计他的精明样子多少还是有点伤心。
当时年纪小觉得这大概都是自己的命运,没跟父母争吵就拎着蛇皮袋子南上海市了。
去的第一个月就在亲戚在的饭店里端盘子,工资少得可怜,后来才知道,亲戚仗着是自己介绍楚秋来干活的,还跟老板拿楚秋工资的高额回扣。
当时那饭店老板看楚秋年纪小,长得好看,看着挺可怜的就把真相告诉他。
楚秋气得跟亲戚大吵一架离开饭店,跟亲戚分道扬镳了。
楚秋出去后发觉海市大的可怕,他在这里举目无亲,兜里钱还没多少,他爸妈还问他有没有赚着钱啊?能不能寄点给家里。
楚秋就把三百块钱邮回家了,还剩几百块准备再找份工作。
却不料被黑中介盯上,骗走了不少钱。
他当时真是没经历过社会残酷,没去报警,就怀揣着仅有的一百块钱坐在海市大桥上哭。
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只有一百块钱,把他给压垮了。
就坐在大桥边上嗷嗷哭,蛇皮袋子放在身边,黑色地凌乱的头发,哭得通红地小脸,盛满泪水的眼睛,蜷缩着身子,无一不可怜。
季颜臣开车路过大桥,一眼就看见这么个人缩成一团坐在路牙子上,他放慢车速观察对方。
一件灰白的老头衫,衣服领子都卷了边,显得陈旧破烂。
大桥上潋滟的灯光照在他的头上身上,却耀眼的像上台演出的芭蕾舞者,长手长脚坐在天鹅湖边。
楚秋哭累了,站起身转向大桥边上走,直走到扶栏边上往下张望。
季颜臣见状不妙,他看见那人一脸的泪痕,赶忙把车停在路边,来不及熄火就下车上到人行道。
担心惊扰对方,他尽量脚步平缓地靠近,越过地上那鼓鼓囊囊地蛇皮袋子,他终于走到对方身边,和他一起往桥底下看。
夜色昏暗,大桥很高,只能看见被灯光照亮的一小片水面。
楚秋感受到身边有人,离他很近,甚至碰到了自己衣角,他睁着还有些湿润的眼睛看过去。
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青年手搭在栏杆上,收回看向桥底的目光转向自己。
那时候季颜臣大学毕业进了一家不错的企业,每天把自己西装皮鞋地打扮的十分成熟,当时的他不过跟楚秋相差三岁,却好像比他多了十几年的人生阅历。
就是楚秋看向他的那一眼,那些灯光汇聚在他的眼睛中,亮地惊人,十分微妙地刻印进季颜臣的心底。
他拿出手机轻声问:“你是要跳桥吗?”
楚秋后退一步,满脸惊疑,他嗓音有点沙哑和哽咽,摇头道:“不,不是的,对不起,你别报警,我不跳。”
季颜臣拿手机是想跟他老妈说一声自己晚点回去和他们一起吃饭,看楚秋似乎有点误会,又塞了回去。
楚秋弓着身子又说:“我这就下去,给你添麻烦了。”
他以为季颜臣是怕人跳桥轻生的好心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楚秋想去拿自己的蛇皮袋子,脑子里还想着自己今天晚上去哪凑合一晚上,明天继续去找工作。
季颜臣:“……”
他脑子有点混沌,没听清那个好心人说了什么,他迷茫看向他,问:“什么?”
季颜臣耐心地说:“我是问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因为此时的楚秋看着年龄不大,眼神单纯面容青涩美丽,不谙世事。
这样的他应该在学校里上学,而不是在桥上穿着陈旧的汗衫,拎着不太体面的额蛇皮袋子哭泣。
“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这句话一下子击倒了楚秋,他一直希望电话那头的父母能问他这句话,然而没有,他们只会冷冰冰地问他赚到多少钱了?
楚秋再次流泪,他慌忙伸手去擦,可泪越流越多,在这个陌生城市,陌生街道,陌生人面前,他的泪水开闸一般再次倾泻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季颜臣安静地看他哭泣,然后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楚秋攥紧手里却没打开,咬着牙哭得忘情,他太需要这样的发泄了,不然真的撑不住。
最后季颜臣跟着楚秋一块坐在路边上,身前是一辆打着双闪的季颜臣的车,手边是楚秋的蛇皮袋子。
等楚秋心情平缓下来,不好意思地陈述了自己的遭遇。
得知楚秋无处可去,季颜臣脱口而出:“那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家很大,可以让你住进来。”
楚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季颜臣微微一笑:“最近在为父母积福,想做些好事,我想帮助你也是一件功德,我们很有缘分不是吗?”
季颜臣明白,今天停下车的如果不是自己,也一定会有别人,但他庆幸还好是自己。
回去的路上季颜臣内心非常雀跃,还跟父母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不回他们那吃饭了,改日再回。
他有一种捡到了流浪小猫的雀跃,并且这只小猫虽然浑身狼狈,却意外地好看且乖巧。
楚秋窝在后座上,腿上抱着自己那个蛇皮袋子,生怕放到季颜臣真皮座椅上。
他稚嫩且迷惘,不知道半夜上一个男人的车意味着什么,可能是季颜臣温暖的话语安慰了他,也可能是季颜臣帅气的外表与挺拔的西装给了楚秋安全感,或者他实在不知道该去哪了,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跟着一个男人回家了。
***
那些回忆如同流水一般从楚秋的脑海里划过,时间太长,他以为自己该忘得差不多了,然而回忆起来仍然清晰地仿如昨日。
跟蔡涛告别之后,楚秋回到自己家,打开灯,冷冰冰地房屋。
“唉,”他叹口气,换上拖鞋,将另一双拖鞋摆正。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楼。
第二日,楚秋接到季爸季妈的电话,说让他回家聚一聚。
楚秋一直很喜欢季爸季妈,因为对方夫妻俩是真的把他当儿媳妇来看的,完全没有对他是一个男的这事有过丝毫不满。
甚至楚秋一直做梦如果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他们该多好,自己是不是会幸福很多,顺利上个大学,工作后娶妻生子,过普通而平凡的一生。
但他后来想想,世界上的事就是不完美的,人永远预想不到自己的一生会怎么样,那像是一条长而狭窄的道路,只能缓慢地走下去,无法后退或重来。
***
“爸,妈。”楚秋将手中拎着的礼品放在地上,季母在厨房里亲自动手下厨。
她烧得一手好菜,每次楚秋和季颜臣一块来父母家的时候,她都会亲自下厨烧菜给他们吃。
楚秋爱吃辣季妈还专门学了川菜,甚至做饭时盐也会多放一些。
“哎,小楚快来坐。”季爸站在茶桌前招呼他。
季爸季妈住的房子是一处中式庭院,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竹林,从落地窗看向院子里一片绿色,心旷神怡。
茶桌在落地窗旁,楚秋端起一盏茶看向窗外:“这竹子长得越来越好了。”
“是啊。”季爸撇出浮沫又斟新茶,“这竹子几十年了,还是颜臣小时候哭着闹着要种的,没想到,竹又长竹,每年都出新笋,都要砍芽,不然就酿成竹灾了。”
“……”
蓦然间,俩人都顿住,沉默起来。
有人说,亲人的去世是一场长久的潮湿。
对他们来说,这场潮湿永远也不会过去,永远地铭记在心,是暴雨过后永远不会干燥的地面,永远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楚啊,快过来,常常妈之前新学的一道菜——回锅肉!想着你跟颜臣来家里一块吃。”季妈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送上餐桌。
没有人提醒她说错话,季颜臣已经不在了。
很快季妈也意识到了,她短暂地笑了一下,掩饰般转过身去,又走进厨房。
他们都在避免伤痛,即使那伤痛始终萦绕心底,却都不想给对方带来枷锁。
楚秋将茶杯洗了洗,走去厨房一块端盘子,他是个不会做饭的儿媳妇,但季妈也从来没抱怨过。
楚秋突然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依赖这个家庭了。
他原本是个一穷二白的人,有了丈夫,新的父母,数不清的财产,但自己在思想和能力上还是一穷二白。
没有谋生的手段,没有算得上精通的手艺,还没有一个称得上感兴趣的爱好,他深深地鄙视自己。
但来不及多想,饭菜上桌,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沉默地夹菜。
过了会季妈突然开口:“小楚,妈也想过,你一个人日子是不好过的。我还有你爸,我们俩能互相扶持着,但你就自个,想过再找个人过日子吗?”
wuli小鸡,你就是死的太早,不然你就是男一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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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半夜上一个男人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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