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微风吹拂脸颊,岳灵在一片热闹的古市集上惊醒,睁开眼,阳光躲在云层后,但依旧不改炙烈的温度,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马车穿过繁华街道,孩童们嬉戏奔跑,一切是那么松快,又令人流连。
看来是一份值得珍藏的回忆——这是姜画的梦境,也是姜画记忆深处最真实的反馈,有一些零散的记忆即使本人想不起来,到了梦境中也绝对不会遗露。
岳灵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四处找寻姜画的影子,他一定离姜画不远。
果不其然,就在街角人群拥挤之处,他看到了艳鬼出挑的身影。
那时的艳鬼很年轻,有些青涩腼腆气,容颜标致,身形修长漂亮,哪怕他们并不熟悉,但是这种晶莹剔透的美丽会在阳光下散发出极具吸引力的馨香,使得无数人中也能够轻易发掘他的存在。
他穿着一身银丝线绣祥云纹样的白衣,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望向西域马贩牵着的一匹汗血骏马,满眼都是惊艳。
那马四蹄乌黑,身上毛短而硬,光线下呈现熠熠的金红色,但它似乎不怎么听话,身后粗壮的腿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每当它想要挣动,总会被马贩抽打伤处。
马儿发出悲鸣,站立变得摇摇晃晃。
“可惜了……”
岳灵听见周围人道,“再好的马,瘸了也无用,伤在跟腱上,不好医治。”
“是啊是啊!”
一旁有些意动的姜画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多少钱,我买,你别打它!”
青年看起来十分不谙世事,与西域马贩子谈价被狠狠宰了一笔,在周围人摇头叹气间,翻开荷包来来去去将银票点了三遍,递给马贩子,结果马贩子却哂笑道:“小公子,还差一百两呢!”
姜画大惊失色,愁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他身上所有的钱都不够的话怎么办?
可怜的马儿正在无声无息地落泪,眼眸充满悲切。
就在他一筹莫展,打算商谈赊账之际,一个男人从远处带着大批护卫策马而来。
男人一袭黑衣,五官面孔并不清晰,但是从高大挺拔的身影上看,和司徒偃明确实有几分相似。
这个男人在姜画的身前驻足,弯身轻抚青年的发顶,声音清澈硬朗道:“阿画,在这里做什么?”
姜画红着脸颊举起荷包,“我想要买马,但是钱不够,你可以不可以借我一点。”
“我也没带钱。”男人轻笑。
“这样啊……”青年很是失落,目光完全黏在马儿身上割舍不开,见状,男人看也未看那以后会落下残疾的汗血乌蹄,没说劝阻的话,只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扔给那马贩,“把东西带到城主府来。”
马贩见那玉佩上刻字“司徒”,赶忙连声作揖。
语罢,男人一手将姜画抱起,在怀中人的小声惊呼中,再次打马而去。
众人对于城主肆意纵马驰骋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纷纷回到了有序忙碌的状态,从始至终隐藏在人群中的岳灵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看来是很甜蜜的回忆呀!
他不自觉地迈步,疾速在梦境中游走,跟随二人跑过繁华的闹市,闹市前夜似乎下过一场雨,商铺的屋檐正在滴水,湿漉漉的,青苔之下裸1露出黑色的瓦檐,好像这里常年下雨,从不曾恢复干燥。
水滴汇聚在街道角落的地面上,岳灵跨过水洼,忽然,诡异的红光从水面一晃而过,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赶忙重回水洼边,低头往下望,这一看,顿时令他毛骨悚然,寒毛倒竖——水洼中竟然倒映着一轮红月!
而此时,天空中的艳阳从云层中露出大半个橘色的圆,这条阳光下的热闹街市仿佛开始不再真切,雾化朦胧,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衣服铺子的门前为什么会有贩卖鸡鸭牛马的商贩?面摊老板正在瓜分猪肉上的肥膘,俏小姐与隔壁举着糖葫芦算卦的道士攀谈……
人群的最前方,策马游过闹市的二人柔情蜜意。
这个梦一定是哪里有古怪。如果说,处于记忆深处幻想最想要呈现的地方不合常理,那么水洼或许才是真实之门。
岳灵一瞬间想到了邵然对他所言——姜画生前一定过得很苦。
他震撼不已,有了种莫名怜惜的冲动,很想进入水洼看看,可是按照他追溯别人记忆的经验,如果一不小心打破了正主的幻想,很可能会引起意识世界的剧烈崩溃,到时候连他的意识也会被困在这里。
正当他犹豫不决,梦世界忽然如打湿的镜中水花,几瓣波纹涟漪回荡,他在现实的屋子中猝然惊醒,而此时,邵然刚巧扶着他的肩,作为将他从梦中唤醒的人,显然感到担心,“你的表情不对,我怕出事。”
岳灵难以形容道:“我撞见了境中境。”
这种景象可不常有,探梦的过程中一招不慎,就会被境中境锁在永恒的睡梦里。
姜画迷糊中清醒过来,听到两人在絮絮叨叨说话,有些懵懂道:“唔,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情。”
岳灵和邵然齐齐望向他,表情复杂。
梦总是很快会在清醒之后遗忘,姜画非常努力地回顾了半晌,激动道:“原来我还养过马啊,超帅哒!找到宝宝以后,我还要去找我的小马,它跑起来特别快,还能听懂我说话!”
岳灵心中咯噔,露出苦笑,恐怕现实与梦境相反,如果连回忆的某个细小片段都需要捏造才能剥离痛苦,那么还是永远不要记起来为好,他不会再给姜画探梦了。
邵然离开监控室之前,放下了一只灰色长耳朵兔子,是萧柳留给姜画的东西,不过已经事先剔除了来路不明的魂瓶,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单纯聊以慰藉之用。
姜画抱着兔子,坐在墙角,认真向邵然道谢。
岳灵安抚道:“等你从这里出去,我请你去我家做客,你不要害怕,虽然邵然限制了你的行动,但他并不是想伤害你。”
“嗯!”姜画心情变得开朗起来,交到朋友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事,更别说被邀请做客,直到监控室的大门在他的眼前关闭,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蒙上一层迷雾,“那个男人,是谁?”
为什么梦中的景象也会令他灵魂颤栗?
另一头,特殊刑侦司的客厅,窗外梧桐叶簌簌作响。
邵然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道:“本来司徒愿意担保,我们就做个顺水人情,结果闹成现在这样,姜画再想拿到人间界的合法身份不太容易。”
他万万没想到,姜画不仅能够从司徒偃明眼皮下逃走,现在还重伤了监护人,消息要是传出去,精怪协会根本不会同意姜画以合法身份融入人族社会。对于有案底记录的孤魂野鬼,下场只有送入矫正机构、坐大牢和强制超度。姜画作为李老头案件的从犯,包庇萧柳逃匿的要犯,问:怎样才能在不惹恼司徒偃明的前提下,对姜画进行合理的行为管控——姜画关在特殊刑侦司始终不是长久计。
“我第一次见你在工作上犹豫。”岳灵伸出手覆在邵然**的膝盖上,“他很特别吧。”
探梦被叫停,邵然意外地谨慎,这态度不太对劲。
结果邵然眨了眨眼,“你还在吃醋?”
岳灵无语道:“怎么可能,他就是张单纯的白纸,你要下得去手那不就和司徒臭道士一样是个畜生了么。”
邵然:“……”
不过探个梦的功夫,司徒偃明成功从食古不化的臭道士变成了衣冠禽兽。
他在心里默默给司徒偃明点了一根蜡烛,看来梦境中展现的情形并不令人愉快。
姜画很特别,不止对于司徒偃明,邵然观察了他这些日子,又试图调查他的背景,可惜一无所获,只知道他是二十多年前才开始有在现世活动的迹象。
除此外,他还发现姜画尚未形成一套自己的行事逻辑,很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如果这样的影响不足够正面,那么姜画以后会在司徒偃明的纵容下成为一个祸患也不一定——邵然就见过这样血淋淋的例子。
岳灵琢磨片刻,“我觉得他本性不坏。”
邵然两眼放空,长叹一声,“就是这样才难办。”
姜画需要一根无形的锁链,一根能够限制他的行为不超出精怪协会制定的鬼怪行为守则,不接触危险恐怖分子的锁链。
谁能想得到一只傻不愣登的艳鬼也能和本市头号通缉犯扯上关系呢?这一连串多米诺骨牌似的反应,真叫人瞠目结舌。
“你不打算送他去精怪行为纠正管理所?”
按照常理,这是最合适有异常行为案底的精怪去处。他们可以把姜画送去接受为期一年的改造教育学习。
邵然道:“他会被里面真的妖魔鬼怪生吞活剥,司徒非疯了不可。”
姜画的自保能力弱,心思也单纯,老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不能再和墨水们呆在一块儿。
当前,姜画最重要的是学会明辨善恶是非,隔绝不良诱惑,认识这个主要由人族组成的宏观世界,建立起符合新时代的意识结构,重新回归生态,改变目前无法正确立足社会的窘境,而只会说“好好好”、“买买买”、“怪我怪我都怪我”的司徒偃明根本靠不住!
“那你觉得毕狰这个人怎么样?”岳灵提议道,“他在北郊开了一所精怪私立学校,专收异能发展人类或者异类精怪学生,长短期改造集训,目前还和精怪行为纠正管理所有交流合作,如果姜画可以得到他的认可就证明他真的本性纯良,加上司徒作保,那么以后申请合法身份顺理成章。”
毕狰,原身是山海经中的一头狰兽,建国前成精,旧时隐居避世,改革开放后下海挣钱,成为富一代,接着摇身一变成为了精怪界的教育领军人物,听说对于精怪协会要求的改造异端总纲颇有心得,做出了很多实际贡献。
邵然饮茶的动作顿住,“毕狰?有点意思,他教育姜画这样的问题学生有经验不?”
岳灵麻溜掏出手机,“问问他本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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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三好学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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