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到工厂时外边儿的白雾已经散去，露出白亮的大太阳。蓝星的阳光很少是金灿灿的赤黄色，更多时候是像现在外头这样的亮白色，玻璃窗裹着水珠子，海面波光粼粼。
工厂的水质检测员仅他一人，可能是规模不大，再加之偏远星，上头没派人，人数不够，周老板说要给他派个助手过来。
谁来都一样，时序不是很关心，可门一开，看见撅屁股趴在实验台上瞎琢磨仪器的那道人影，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原来你就是周老板说的那个无所事事整天白拿钱的员工？”
“是我，哪样？”慕天很硬气，如果他没有扭腰从椅子上摔下去的话，“你以为是我想来的噶，要不是那个姓周的拿工资威胁个老子，老子能出现在这哦？”
时序往里走，似笑非笑地弯指叩叩桌子，“实验室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动你晓不晓得？一个处理不当，可能这里就炸了！”
慕天不屑，但两手乖乖的没敢再搭上桌子，悬空在上方支棱着爬起来，“哪个就能炸了噶，你克别唬我，我又不是小沈家的那个你说啥就信啥的傻崽！”
“不信你就玩喽。”时序走近实验台，嘴里喊着去去去把人赶到一旁，而后又从柜子里取出套工具，挥手召人过来，“来，我先教你组装水质采样器。”
慕天老大不乐意了，“凭啥子我要学这些噶？”
时序：“你不是我的小助理吗？最基本的仪器你得认识，过来，不然我去跟周老板告状，让他扣你工资。”
慕天不情不愿。
008C型号便携式水质采样器是星际早些年出来的一代，当然比不得最新一代的设备，但胜在配件少，组装方便，操作简易。
时序当着慕天的面将采样管与采样器主体用连接柱连接上，卡箍箍紧，另一头连接取样试管，采样头调整长度扔进水中，如此便是开头工作的完成。
慕天：“咋这么简单的嘎？”
时序不想理他。
水质检测员的工作自有一套流程，时序不会水，有生之年也并不打算学会这项技能，他之前还在发愁要如何去采集样水，现如今有慕天的帮忙，时序轻松许多。
两人避开人群来到工厂后头的地方，时序瞥见远方有几团黑漆漆的物体漂浮在海面上，线条绵长。
慕天：“看什么呢？”
时序指着远处那一团凸起，“那是什么？”
“海獭崽子噶，它们就喜欢缠着海带睡觉，一群胆小又没脑子的。”
时序掀起眼皮子瞥他一眼，疑惑他怎么对海獭的敌意这般大，多可爱的生物啊？毛绒绒的跟个毛球子似的。
想摸。
说话间，有海水照两人扑过来，时序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慕天化作黑影迅速闪开，而后他自己小腿同大腿一阵冰凉，是裤腿被海水打湿黏在了腿上。
搞什么嘛？
时序急忙忙跳开，可早就来不及，紧接一波水荡漾铺进工厂地板，没过他鞋面。
又是三四只小海獭，躲在工厂前面的海面下。海水深蓝，海面下深不见底，原本时序是看不见的，但有几团毛绒绒的脑袋当他的面慢慢浮出海面，几对浓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他们二人打转。
海獭在海带中间翻滚，圆滚的身体浮在海水里，阳光洒下，它们坠着水珠的毛发闪闪发亮，时序看着眼热，很想摸上一摸。
但这些生物似乎只是在捉弄他们，爪子滑过海水，又扑起捧水溅过来，可射程太远，那水柱没沾着时序半点，海獭觉得无趣，伸出爪子在工厂边缘挠了两下，又扑腾着水游开了。
“这些小海獭崽子，就是憨咯，笑死我了，还以为喷点海水就能喷死咱俩噻？”
海水喷来时这人躲得倒快，一溜烟儿跑得只抓到道残影，这会儿还好意思在这儿说劳什子废话，时序翻着白眼把他胳膊从自己肩头扯掉，弯腰挽起湿透的裤腿。
海中的那群海獭还没游远，在远处嬉戏翻滚。
鞋子里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咯吱一声响，像是赤脚踩在烂糊糊的香蕉泥里，时序索性脱了鞋，走近工厂边缘，将采样器小心放在海水漫不到的地方。
这也是旧式采样器的弊害，不能沾水，金贵得很。
采样头扔进海里，反正裤腿也挽起来了鞋子也脱了，时序索性扶地板坐在工厂边缘，两腿插进海水里。
没有想象中的温暖舒服，时序忘了这里可是寒冷的边远星，他脚板底刚沾到海水，当即被冻得一哆嗦，反射性跳起。
慕天在他身后幸灾乐祸，“该噻！”
他跳起的太急，地板经年被海水浸润，湿滑得很，时序四肢并用，打滑两下，人没事，但采样器被他一脚踢进海里。
噗通一声响。
时序手掌与膝盖撑在地上，傻眼了。
这可是整个实验室唯一的一台采样器，三千个星际币居然只听见一声响？
慕天很明显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时序面前蹲下，挠了挠脸颊，“时领导，那个玩意掉下去喽……现在要咋个整呦？咱们今个儿的工作完成咯不？”
时序彻底化身成绵羊，“咩～”
木知啊……
慕天：“那现在咋个整哦？”
时序翻身爬起来，探头朝采样器可能掉下去的位置张望，海里黑漆漆一团，视野是浓黑的，深不见底。
这该咋整呦？这点时间可能都落底了都，还要咋个捞？
他脑壳发懵，坐在原地惆怅地揉脑壳，海獭可能是看见了这一幕上赶着游过来要安慰他，总之他一抬眼就见远处的海獭再次游了过来，身上裹挟着海带，近在咫尺。
时序还是没忍住，毛绒绒的诱惑引诱他短暂忘记刚才那一团破事，试探着伸出手。海獭居然没躲，反而摇着脑袋蹭过来。
摸到了…居然摸到了……简直不敢相信…毛绒绒，湿滑，厚实…，酥麻麻的痒意勾住心尖。嗷！时序在内心尖叫，海獭！活的海獭！毛绒绒的海獭！
活的海獭！时序可不得趁机多薅几下，过去在帝都只能在海洋馆里见到。还没摸够，忽然又是一捧海水迎头浇来，他被海水迷瞪得眼睛睁不开，下一秒手面一疼，有重物压过来。
惨叫被他咬牙吞回肚子里。
掌心毛绒绒的触感消失，时序甩开重物，迷瞪瞪的抹干净海水。海獭还围绕在工厂边缘，一只看着他，另一只紧盯住位于他其后的慕天，貌似在警惕忌惮些什么。
再低头，居然压在他掌面的重物是刚才掉进海里的采样器？
他疑惑的太明显，慕天立在后面看得清楚，开口道：“诺，那只小海獭崽子给你捡起来的咯。”
海獭能给他捡采样器？
天都塌喽！
时序当然不信，面上倒是摆出张笑脸，嘴里叽里咕噜的胡说着“是吗那要好好感谢海獭宝宝”，他说着想要摸一摸后出现的那只海獭。它右脸颊的绒毛里聚着团褐色斑块，毛发看起来油光水滑，可小褐海獭不让他摸，见他手伸过来便游远了些，剧烈甩着皮毛上的水珠，尽数甩到时序脸上。
慕天在后头哈哈大笑，“小沈家的海獭崽子咋讨厌你噶？”
时序愤懑，囫囵擦一把脸上的水，“我怎么知道，我连哪只是沈拍拍家的都没认出来，这些个海獭不都长一个样子吗？别笑了，先回去修仪器，浸水了都，还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慕天终于肯靠过来了，弯腰抱起采样器，左右翻看，末了还大力晃荡，里头的水声咣当咣当响，疑惑显而易见，“这还能修得好砸？”
这玩意平时连半点水都沾不得，怪不得会被时代淘汰，实话说，时序心里十分没底，知道跟慕天解释不清楚的，摇了摇头，甩一甩湿漉漉的头发与衣服，撩起刘海，“先走吧，回去再说。”
“走啦！”他冲海獭摆了摆胳膊。
两人回到实验室好一番捣鼓，机器拆开擦干净重新组装起来，反复数十次，能用，但数据混乱，一看就不对劲。
时序泻了气，胳膊一摊倒在桌子上，歪头看一旁的慕天坐在地上，两腿交叠，抱着那个湿透的采样器还在重新拆下、擦干、组装的循环。
“你要吃点东西不？”时序嘟囔着打开饼干的包装，顺手掏出一个又扔过去，“先放过来吧，反正也修不好了，现在网上再买一个送过来就行，但是你们蓝星这个快递业务也太烂了吧，居然连飞行器都没引进吗？”
“对噻，现在买送过来得要三天咯，周老板不是有急用嘛？”
“急用，急什么？”
这时候有敲门声打断两人，慕天暂腾不开手，时序叼着饼干去开门，是个没见过的人，同慕天一样，一头白毛，进门就嚷嚷：“天哥，那个沈家的崽子送东西过来喽？”
慕天：“是啥子啊？”
“不懂噻，还蛮重的。”那人弯腰从门旁把东西抱起来，“诺，就这玩意儿。”
时序瞪大眼睛，“采样器？”
慕天：“他们咋会那么好心，是不是做手脚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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