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四个在床榻上围在一处，宁悠抱着泓哥儿，左手边坐着寅儿，右手边偎着保儿，赵虓便一时像个多余的，无处可去。他只得令人搬个凳子，坐在她们不近不远的地方，眼巴巴地瞅着，听着她们其乐融融地说话谈天。
宁悠问了问寅儿和保儿这些天的功课，见寅儿手上划了个口子，忙是拉过去关切：“这是怎么弄得？”
寅儿道：“就是昨儿引弓时不慎被划了一下，无事的，您不用担心。”
“最近骑射练得怎样了？”
“儿已能射中五十步开外的箭靶了。”
宁悠惊叹：“我们寅儿如此厉害。”
赵虓在旁听着，心道，那是，也不瞧是谁的儿子，谁教出来的呢。
寅儿一瞥赵虓那颇有些自豪的神情，赶紧谦逊道：“是爹督促得紧，儿离爹还差得远呢，还得加紧努力才是。”
赵虓望着宁悠，也不奢望她能夸他两句了，能叫她瞧自己一眼也行。
哪知她看也不看过来，也不理寅儿这茬，只拍拍他肩头，道：“好好吃饭，莫挑食，也记着督促你弟弟莫挑食。别像你们小舅那会儿，光长个头不长肉，瘦得跟个条竹竿似的。”
寅儿挺挺胸膛，“才不会呢，您看儿这练的，可结实着呢。”
保儿也跟着拍拍：“儿也结实。”
宁悠笑他：“你这小身板，还需多练。”
后边再说什么，每回都是话题一到赵虓，她就忽略不接茬，也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他。赵虓几次插话进来，她也置若罔闻，全当他是空气。
晚些孩子们回去用膳，泓哥儿也让乳母抱回了院子，好容易能与她独处了，她却又变回了一开始冷淡疏离，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躺回榻上背对着他，对他不理不睬。
赵虓知她气还没消，只好硬着头皮挨上去，继续地自我剖析反省：“我真是知道错了，就光顾着跟你闹矛盾、赌气，压根没往儿子这上头想。我也不是成心如此，就是无意中办了这么件混账事。你怎么气着我都不为过，骂我、打我，怎得都行，别这么憋着生闷气，好么？”
宁悠不言。
他便凑近她，没皮没脸地缠着她讨好道：“求你了，我的好娇娇，小悠悠，心尖尖……你最是肚量大，就饶我这回吧。”
她气着他的事却不止这一件，这事让他这般地糊弄过去也就罢了，还有更尖锐的他可是有意避着只字也不提。她转头瞪着他，冷声问：“还有我陪儿子回京的事，又如何说？”
赵虓面上一僵：“这事后头再说，行不行？”
后头？这不就是敷衍着她，等儿子送回去了，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宁悠一阵气闷：“那你走吧，我与你没什么好说了。”
好容易哄得她愿意与他开口了，可还没说两句呢，又成这样了。这一下午她跟仨儿子还说说笑笑的，儿子一走，到了他这儿就又是一张冷脸，怎也哄不好了。
赵虓心里头酸涩难受得不成，一时也是急得没了办法，干脆撑着胳膊把她压在底下，强硬道：“你就跟我好好儿地留在顺安不成么？为何非要在这事上头跟我离心离德至此？”
“为何？原因我已解释过了，你听不进去，我也不愿再说第二遍。之前是为了孩子，现在我更是一刻钟都不想再在这王府待了。”
宁悠也是气着，便由着性子说了这么句气话。赵虓听完一下子便急眼了，又拿她不能如何，气得便干脆用唇封了她的口，恨不能把她吞下去似的。这吻粗暴得毫不知怜惜，他颌上的胡须又多日没打理过了，乱糟糟硬生生地擦在宁悠嫩薄的面上，红痛不已。
她唇上也痛，脸上也痛，又是捶又是打地要推开他，可他就跟座铁塔似的撼不动丝毫。
宁悠往前打他都是下轻手，今儿也是不管不顾地用了狠劲儿，一下下捶在他背上、胸膛上。赵虓挨了几下也有些吃痛，原本只是想堵她的嘴，现下被她这一通闹，也不知是怒火还是憋了这些日的□□，两股子冲动纠缠在一起直涌上脑门，叫他已然忘了什么是理智了。强压着她在身底下，也不管她肯是不肯、身子容不容得了，把她两只手攥在一处锢在头顶上，硬着来了一回。
他也是气急了，饿久了，跟头饿虎扑食似的一点儿不知轻重，一点儿没收着力道。他这一身牛劲儿全发泄在她身上，可想她承受得多艰难。
完事后，宁悠痛得腿直发抖，被他压在底下动弹不得。
他伏在她身上半晌不肯起来，头埋在她颈窝里，粗声喘着。她满心地委屈心涩，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可待要怄气挣开他，控诉他时，却发现这铁打的硬汉竟然身子微颤，轻抽了声鼻子。
她连把他推开些，才见他果然红了眼，好着的右眼噙着泪，受了伤的左眼竟也透出几分红来。两双泪眼对在一处，他的泪竟先落下来滴在她肩头。
“您……”她这才知他也是煎熬着，一时心疼得抽紧，怨怼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碍着男人的自尊，他自是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样，又将头埋下去，搂紧了她哑声道：“算我求你，别扔下我回去，好么？”
他甚少有这般脆弱、委屈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却都是在她跟前。
宁悠一阵不忍，“您舍不得我，我亦不愿离开您，可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当娘的怎能不管！您能理解我作为母亲的痛么？”
赵虓把泪蹭在她肩头，抬眼望她，苦楚道：“我也放不下儿子，可单他俩回去，我那侄儿或许还能看在堂兄弟的情分上对他们高抬贵手，只要他俩安好，大不了我乖乖地给朝廷卖一辈子命、当一辈子看门狗就是。可换了你，谁说得好如何？你若是出点意外，还让我怎么活？你知不知道，你和两个儿子一起回去，等于我这条命也就全交给他们了！”
宁悠被他这番话说得鼻腔一酸，再难自抑地哭起来。
赵虓躺下来搂紧她，把她揉在胸口，任她发泄似的哭了一通。
待哭够了，抽噎了一会，她才捧着他的脸，抹了他眼眶的泪，对他道：“您也是我的命，孩子也是我的命，我谁都不会放下，谁都得一样护着。我绝不会就这么把孩子拱手地交出去，也绝不肯让您落到您说的那般处境。您就让我回去吧，京城好歹还有我的家人，有姨娘和四郎，还有父亲以前那么多的袍泽属下，这些人都能帮衬得上的。若没有我，两个孩子以什么去博这些人的人情和关照？又哪得回来的机会呢？”
赵虓拧着眉，内心天人交战。
他得承认被她这番说辞动摇了，若有她在，母子三人真能全身而退，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可她回去要对付的可不只是他那纯良的大侄子，而是老奸巨猾的丁泰和汪玉一众太子党，他们怎可能不给她设绊子，又怎可能轻易放过了她？当真出点什么差漏该怎么是好？
一往坏里想，他就接受不了，“不行不行，我还是放不下心。”
宁悠气急：“殿下！您分明知道如今没有比我这更周全的办法了，既然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您为何就总是逃避要退回那让我们俩都两难的境地里去？您就狠狠心，迈出这一步来吧！”
赵虓无法反驳，深思半晌才支吾着道：“你容我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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