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被崔如松看了一眼,吓得心里一个咯噔,摔下帘子缩回车厢里去。可是刚缩回去,她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我可真是没出息,不过是被那人看了一眼罢了,怎么还吓得缩回来。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要怕他?
刚做完心里建设,就见那头跑来一个穿着什长军服的郎君跑来,对着叶三说了几句话,帮她们控制住了骡子,客客气气的给她们指了路。
霜降心里想:虽说冷肃了一些儿,倒也不是个坏人。
四娘就问道:"方才那位军爷,怎么忽的帮我们了?"
二娘晓得一些儿,揶揄的看着霜降不说话。
霜降笑道:"那是我五哥的朋友,故此命人帮了我们一把。"
二娘吃吃的笑道:"或许日后缘分不止于此呢?"
霜降微红了脸颊:"那还不一定呢!实话跟你们说罢,我娘更看好原家。"
忽的外头叶三就插话道:"是开酒楼的原家?"
霜降道:"你知道他家?"
叶三有些欲言又止,还是说了:"我弟弟叶老四在他家做跑堂的。也知道一些儿事情。三娘子,您家若是跟他家结亲,还需慎重考虑才好。"
四娘一听就急起来,替姐姐追问:"他家郎君可是有甚不妥当的?"
叶三就有些吞吞吐吐:"这话我却是不好说与娘子们听。等回去了我去寻少东家说了,三位娘子就知道了。"
实在不是甚么光彩的事情。叶三再是年轻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说与未嫁的东家小娘子们去听。
这位原家大郎君,单名一个辰字。看着倒是好花好叶的,十三岁就接了他爹原大官人的班,开始插手酒楼内务。叶老四是个机灵的会奉承的小跑堂,原辰倒也带他去跑了几回腿。叶老四也就知道这件事。
原来这位原大郎君,背着爹妈,在鸣莺巷子里包了一个花娘。
按理说这世道偏向男子,若是只是爱去勾栏瓦肆,那原也不值当甚么。最多落一个风流的名号。可是坏就坏在,原辰不仅包了花娘,这个花娘还怀了孕。他到底不舍得自己的骨肉,也舍不得这个名叫柔柔的花娘,就典买了一个小院子,买了一个女使给柔柔使唤。
逛花楼不算大事,可是未娶妻就花娘做养外室,还有了孩子。这就是大不是了。
但凡养外室都不好听,尤其是未娶妻就养外室。这就不是一个风流能说的过去的。若是叫文人们说那就是内德不修。当然,市井小民不知道甚叫做内德不修,但没成亲就养外室,很少会有人家愿意把小娘子许给他——谁愿意女儿没进门就先做了嫡母?
尤其还是花娘生的庶长子。凡是妾生子,都有不同。最高的是贵妾,这是跟着良家女做的妾。第二等是婢女做的妾,叫做良妾,第三等,也就是最低的就是花娘做妾。是为贱妾。有些古板的嫡妻,甚至宁愿丈夫纳一百个妾,也不愿意丈夫纳一个花娘。
花娘是做迎来送往的皮肉生意,虽说郎君们也喜欢花钱钞去花楼。可是要说嫌弃花娘卑贱肮脏,还是男人数第一。他们甚至把轻慢蔑视摆在了台面上。花娘歌姬舞姬所出之子,为贱妾子,不得父荫,析产亦不与大头也。这就是说,贱妾子,不能得到父亲官位带来的荫职,只能自己努力做官。等到父亲死亡之后,分财产,也只能比其他庶子更低一等。同时,他们还大力贬低与花娘共侍一夫的娘子们。认为她们即使良家女,大家婢出身,亦与花娘同侍也。因此,只要不是娘家卑微的不能再婆家说一句话的,丈夫睡花娘,逛花楼,妻子不会说甚,可是要纳她们进门,没有一个妻子没有一个岳家是不闹翻了天的反对的。就是因为花娘低贱,与花娘共侍一夫的娘子们受不了与花娘相提并论的侮辱,长久的被这样的思想洗脑。使娘子们避花娘舞姬歌姬如蛇蝎。
其实如果不是男人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花楼这样的产业,又怎么会有存在的价值呢?得了好处,却反过来宣扬花娘低贱,这也并不全是花娘们自甘下贱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说,原辰自己也知道,他置外室,有庶子,这件事就是大大的理亏。故此就瞒的严严实实的,一点不叫人知道,想着不管怎么样,至少先把老婆娶进门,到时候木已成舟,妻子就必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叶三是个有良心的小伙计。先头并不知道东家的女儿要跟原家议亲,故此也就不言语。如今既然知道了,就断没有瞒着这件事,叫东家吃这个哑巴亏的道理。
回了铺子就找了少东家三郎说了这件事情。三郎气的一拳打在柜子上,柜子生生打烂了一块。
"原家欺人太甚!这岂不是唬着我妹妹骗婚不成!"三郎气的很了。他是长兄,同元娘这个长姐一样,从小就把两个小的当做自己的责任,虽说他话少,可是疼爱弟弟妹妹的心不会少。原以为原家是门好亲事,哪里知道居然是这样混账!
三郎越想越忍不住,叫李大壮看着铺子,他拿起褡裢就去了五郎铺子里。说了这话,果然五郎也气得很,嚷嚷着要去打原辰一顿解气。
"你给我回来!都定亲的人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是,你现在去打了他,你是不生气了,那咱们妹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本咱娘就还没答应,只是说先看一看,你这样一去,那可就坐实了咱们答应这门亲事了!你可别跟大嫂子似的,办糊涂事!"三郎厉声喝住五郎。
五郎知道哥哥说的有道理,只好不甘的跺了跺脚。又坐了回来:"就这么算了?"
三郎道:"如今之计,是尽快回去告诉阿娘,拒了原家这门亲事。拒了亲,咱们再想法子,把这事儿给原辰捅出来。他不是想骗婚?咱们就叫他这如意算盘打不成!"
五郎是个急性子,立时就忍不住:"三哥说的是,那咱们就快回去找阿娘。可别晚了,阿娘答应了人家了。"
三郎这回倒没驳他。五郎反正这铺子也不靠这一时半会卖的纸钱香烛赚钱,索性就提前一个时辰关了铺子。兄弟两个急匆匆就回去。
可把苏氏吓了一跳,看看天色,还不到关铺子时候,这两个行色匆匆的,倒把苏氏婆媳两个惊了一惊。
不等苏氏开口,急性子的五郎就把这话一五一十说了。
苏氏朱氏婆媳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实在是没想到,这原辰还这样大胆。婚前养外室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花娘,还有了孩子。这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事儿属实?"苏氏问了一句。
"应是真的。叶三老实可靠,从不说假话,他弟弟叶老四也的确是在原家香满楼做活计,也常去外头跑腿儿。这就**不离十了。"三郎沉静地说,"原先说崔大郎瞧着不如意,而今我瞧着竟然很不错。至少和五弟好些年的朋友,也没听说有甚个不妥当的。"
朱氏也关心霜降,可她怀孕到底精神短了些,想事情不如从前那样周全,见苏氏不说话,就急道:"他家都这样了,难不成娘还要答应?那可是害了妹子一辈子啊!"
她是为霜降好,苏氏也不怪她,嗔道:"我何时说了要答应?既是如此,还是明儿就叫媒人推了他家去。——三郎说的是,如今就剩下一个崔家,原先瞧着样样都不是最出挑的,可如今竟也是个好人选。"实在是原辰给了沈家一个大大的打击。三郎与五郎也去探过,除了原家郎君去年时不时要去逛逛花楼,如今倒是不去了,旁的也打听不出甚不是。结果居然差的栽了个大坑。沈家人的天平渐渐就往崔如松那头倾斜。是,他是武官要打打杀杀,可是他有能为,家境不说富足,也是温饱以上,又和五郎好些年的朋友,也算是知根知底,再没听说他有甚不妥当的。
霜降在门外听着,也不由得思考起来。
黄家郎君不太合适,原家则是心眼太多,去了就是一个烂摊子。要想知根知底,还要人有能为,数来数去竟然还是崔如松合适。
想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霜降叹了口气。本来在这样的时代她也不奢求甚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了。至少崔如松十二岁起就做百夫长,虽说人冷肃,可是他脑筋清楚,为人不错,能与她做到相敬如宾,那也就够了。——反正都没有感情,嫁谁不是嫁呢?
她于是就默默的回去了。在苏氏来问她的意见时。她就点了头。
第二天苏氏就回了话,说愿意跟崔家结亲。
崔如松原以为他是没戏的,哪知道这门亲事还能落到他头上。他不由眉毛一挑:是昨儿跟她见了面的缘故?
想到他一看过去,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去的小女郎。崔如松嘴角上扬。既如此,倒也是门不错的亲事。
小剧场
崔如松:我就知道,她爱我
霜降:唉,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算了算了,就他吧,将就将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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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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