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明白小宝对燕岁而言意味着什么。
小宝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也是燕岁对祖国土地最后牵挂的断裂。
但这个时候她不能放下工作去宽慰他,更不可能抓着他跑出这里说,我们顺着你过来的路找一遍。
“算了。”燕岁调整了一下呼吸,拿出来空白的速写本和笔,展开,放在腿上。
再次抬眸的时候,燕岁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刚只是一直以来焊死在脸上的一张面具短暂地脱落了一下。
西雅图在下雨,那副速写应该在某条人行道的积水里,被人们踩着,被自行车轮碾着。最后变成一堆碎片,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画上的两行字,也终归被诠释了。
燕岁深吸一口气,舒出来,开始认真地给这些衣服的色彩做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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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新疆举行的环塔克拉玛干沙漠汽车摩托车越野拉力赛……”
走过的路人手机里正在播放这则新闻。
是三个月前的旧新闻了。
“本届的冠军,是来自中国的赛车手景燃,以及他的领航员钟溯。”
“年仅23岁的赛车手景燃,不仅是环塔总冠军,更是SS9昆仑天路的赛段冠军。”
此时没有人知道,新闻里的主角正在海岸线的咖啡厅屋檐下,拿着一张画纸,望出海面,望进天穹。
景燃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冷,他又低头,和速写纸上的金毛四目相对,然后侧身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去。
“呃,请问……”景燃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翻译APP,敲好一行字然后一键翻译,递给服务员。
「这里有失物招领处吗?」
服务员“啊”了一声,抬手指向景燃背后的置物架,那架子上有一个白色的竹筐,筐上贴了一个“LOST”。
景燃道了谢,走过去想把这幅画放进筐里。
然而纸边都碰到筐了,景燃又缩回手来。
这张纸摸上去挺有年头的,而这个筐里,有手机,有钥匙,有钱包。如果他把画放进去,那么后来的人继续往里面丢手机、钥匙……这脆弱的速写纸恐怕承受不住。
景燃又看了眼画上的狗,折回收银台,买了杯咖啡。
加了很多奶,加了很多糖,温热的咖啡。
然后等。
虽然不知道那位小画家会不会回来找,反正……景燃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景燃觉得他可能还是个学生,看着年纪不大,虽然没有戴眼镜,但他身上有着很重的书卷气。
他决定坐在这里等一个小时,毕竟就算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是景燃也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一个小时后,每一次推开咖啡厅门的人,都不是小画家。
因为时装秀筹备处那里,投票和交流进行了一个小时。
燕岁认真地向Mage品牌设计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色彩是一种非常主观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科学无法解释文学,文学无法解释美学,人们看任何颜色都有一个主观上的自主调色。
尽职尽责的燕岁让Mage公司的人拍下了自己在速写本上记的东西后,阿笙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他就打了个招呼先告辞。
这个时候,距离他离开海岸线那家咖啡厅,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面对无法改变的事情,燕岁能够接受。
就像自己那位女明星母亲,甘愿做富商的小三,他无法改变。
母亲带着自己嫁入豪门,他也无法改变。
木已成舟,他不会游泳,破舟就会被淹死。
他只能坐在小船上随波逐流。
燕岁决定让那副画就这么过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执念。首先,他在Mage大楼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把伞,他能够习惯西雅图的天气,但两年了依然没办法习惯大家敞着淋雨不撑伞。
到处都湿漉漉,便利店布满水痕的玻璃墙,店里的新风系统像冷气,让本来就漏风的毛衣沾了雨后更冷了。
他买了把透明的雨伞,在对面的披萨店里吃了点东西后,鬼使神差地,还是走向了海岸线咖啡厅的方向。
天色已经暗了。
他真的不想去的。
这是第三个小时。
景燃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
小画家举着透明的雨伞,多了一条围巾。小画家在下午坐的位置仔细地在地上寻找,用手机的手电筒,挪开椅子,风雨侵入伞下,不一会儿他就湿透了。
景燃从里面打开咖啡厅的门,“你在找东西吗?”
燕岁像个走丢的孩子。
“这个吗?”景燃没有走出来,他担心风雨会打湿这张纸,他站在咖啡厅的门里面,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纸,“我捡到的。”
“对。”燕岁平复了一下呼吸,说,“我在找这个。”
咖啡厅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里面有鹅黄色的灯光和热腾腾的甜牛奶,外面像是魔霭森林的女巫在提醒村民宵禁时间到。
燕岁的画袋是防水的,他抖了抖画袋上的水,然后进来咖啡厅,在景燃对面坐下。
速写纸平放在咖啡桌上,燕岁先用纸巾擦了擦手,才拿起画纸,小心妥帖地放回画袋里。
“谢谢。”燕岁说。
说完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燕岁抬眸,“你……你在这里等了我三个小时吗?”
“本来说好了就等一个小时的。”景燃说,“喔,是我和我自己说好。”
燕岁一笑,“总之……谢谢你,我……啊,你之前不是想要画人物吗?我帮你画一张吧!”
景燃点头,“好啊。”
“嗯!”燕岁拿出手机来,“你加我下联系方式,我画好了就联系你,你想要多大的画像?”
景燃没所谓地笑笑,然后指了指他的画袋,“就那个狗那么大的。”
“可是这个,是速写,我可以给你画一张……”
话未说完,咖啡厅的服务员走过来打断了他们。服务员说很抱歉,他们马上要打烊了。
已经很晚了。
外面黑洞洞的天空和大海,燕岁点头,“抱歉,我们马上就走。”
“加个微信吧。”燕岁说,“你想要什么风格,什么角度,可以在微信上和我仔细说。”
景燃戳了戳桌子上自己手机的屏幕,屏幕被戳了两下依然是黑的,“早没电了,算了,趁现在雨小了,你赶紧回去吧。”
“你……不要了吗?”燕岁眨眨眼,“可你在这里等了我三个小时。”
“我挺闲的。”景燃站起来,把手机揣进裤兜,说,“行了,快回吧,你明儿还上课呢吧?”
“我早就毕业了。”燕岁跟着起身,望着他,由于身高原因,燕岁得稍仰起些脑袋,“我二十六岁。”
好小子。
景燃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一滚。
燕岁微眯了下眼,含笑问,“你呢?”
“要你管。”景燃移开视线。
外面的路灯还没亮,玻璃映着两个人的影子,燕岁要矮一些,并且看上去真的像个在校大学生。总之就是完全没接受过社会毒打,没被生活打磨过,没沾过阳春水。
燕岁低头一笑,咖啡厅已经在锁收银台了,他把画袋打开,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弯着腰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然后撕下纸条。
哧啦。
燕岁递给他,“喏,你回去了就加我吧,如果想要画像,随时联系我。”
景燃接过来,嗯了声,把纸条放进兜里。
“这个给你,这个也给你,我走了,记得加我,再见。”燕岁背上画袋跑出咖啡厅,跑进了风雨里。
景燃拿着雨伞和围巾,欲言又止。
小画家长得恬静,怎么风风火火的。
燕岁在西雅图的住处有一面特别大的落地窗,然而事实上落地窗在西雅图,属实是给丧尸喂核桃——目的是好的,补脑,但前提是它得有个脑啊。
但并不影响燕岁喜欢这间房子,位于高层,落地窗可以看见黑云压城。
不过许卿耀每过来一次,燕岁对这间房子,甚至这个城市的好感度就下调一截。
湿透了的燕岁放下画袋,换鞋,然后径直去浴室冲澡。冲澡前,他把手机的铃声打开,再打开微信的「**」,把「添加我的方式」,打开一个「手机号」。
这样他才能搜索到自己的微信。
阴雨天的热水澡格外治愈,燕岁洗完澡在沙发坐下,打开微信,没有好友申请。
燕岁去烧上一壶热水,泡上个小茶包,再折回沙发那儿,还是没申请。
接着燕岁他……把Wifi换成了移动网,依然没有。
或许对方还没到家?手机没电太久,一时半会儿充不进去?当燕岁意识到,自己此时像个被放了鸽子还拼命为对方找理由似的之后……
嗡。
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Give up」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小画家?
燕岁噗嗤一笑,通过好友申请。
然后把他的备注改成「好心人」。
另一边,景燃刚到酒店房间,手机也是刚刚充上电开机,右上角的电量可怜的薄薄一条红线。
景燃给他写上备注,「小画家」。
「小画家:你想要画什么样的?素描?油画?水彩?」
「好心人:这么复杂吗,我就想要你那个狗那样的。」
「小画家:我是真的很想感谢你,速写太敷衍了,要不……速写画完我再帮你上个色。」
「好心人:不用,黑白的挺好,刚好贴墓碑上。」
「小画家:你要留存那么久吗,那我帮你裱起来。」
景燃垂眸,拇指停在手机屏幕上方半寸的位置,对话框里已经输入的“其实也不是很久了”迟迟没有摁下发送。
「小画家:那,等我画好了,我拍照先给你看。」
「好心人:不需要对着我画?」
「小画家:我记得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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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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