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一段路,寒凉之气又像是重新汇聚丹田。那股寒气经久不散,凝滞在她的下腹处盘绕生根。
她突然停下来,极力忽视不舒服的感觉。
夜是如此的静,静到让人心慌。
“陛下,饶命!”
“饶命啊!”
“扑咚”几声,好几个宫人跪在她面前。
这些人以为她停下来是又起杀意,生怕自己无缘无故掉脑袋。所谓的伴君如伴虎,用在原主身上倒是贴切。
此前她亦是这般惧怕萧应,生怕对方一时起意结果自己的小命。王权之下,不过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为他人刀,也为他人肉,弱肉强食罢了。
“都起来吧。”
她这一声命令,反倒让那些人越发磕头不止。就连她身边的平康小太监,那小身板也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原主杀人趁兴,兴起时就把身边人的脑袋穿成一串。这么多年来,乾坤殿的宫人们如流水一般不知换了多少回。
燕青索性背手往前走,什么也没说。
那些宫人们逃过一劫,只道陛下今日发了善心。
乾坤殿的宫女太监们一茬又一茬,唯有殿中主事曹嬷嬷不变。曹嬷嬷是原主的贴身嬷嬷,一应贴身事宜从不假手他人。此人是魏太后的心腹,也是原主最为信任之人。
燕青对着曹嬷嬷,自是一通抱怨,“嬷嬷,今日真是气死朕了。朕的大将军竟然被萧应给踩死了…他这么对朕,朕以后不会放过他的!”
曹嬷嬷生着一张圆脸,身量微胖个子中等,是那种长相普通却让人觉得慈爱平和的人。她是原主的乳嬷嬷,原主对其十分依赖,主仆二人情分深厚。
“陛下莫气,奴婢让他们再给陛下去捉。”
“大将军可是朕最喜欢的一只蛐蛐,朕不会再喜欢别的蛐蛐了。”
“陛下,一只蛐蛐而已,能得您的喜欢是它天大的福气,便是死了也值了。”
燕青似被她哄得高兴了些,由着她侍候自己更衣换洗。这副身体毫无女子之态,平坦清瘦一如男儿。一马平川的前胸,还被白布条缠绕了好几圈。
“嬷嬷,这白布缠着实在是麻烦,朕总觉得被勒得喘上不气来。”
“陛下,男子都这样,不比女子。”曹嬷嬷好声好气,“您是一国之君,岂能失了男子的体统。身为男子自是和女子不同,万不能像女子那般随意而为。”
“当男人可真麻烦。”燕青半真半假地呢喃着,可怜原主一直到死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别,可见曹嬷嬷对其灌输的思想有多根深蒂固。
当年顺昌皇帝不问朝事,朝中当权的是萧应的父亲和魏太师。两人旗鼓相当针锋相对,自是一方盯着一方。原主生母生产之时,有萧家盯着不可能偷龙转凤,魏家也冒不起那个险。所以原主一出生,性别即为男。
曹嬷嬷又哄她,“陛下又说孩子话,当男人多好。太后娘娘说了,待陛下再年长一些,就将乐央姑娘送过来。到时候陛下佳人在怀,自是想如何便如何。”
乐央就是魏太后吊着原主的一块肥肉,可怜原主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子,心心念念着以后要纳乐央为妃子。
燕青装出高兴的样子,“朕以后会好好宠爱乐央,让她成为整个穆朝人人羡慕的女子。”
曹嬷嬷道:“陛下如此看重乐央姑娘,乐央姑娘真是好福气。”
“嬷嬷,你说要不朕封她做皇后?”
“陛下…这…奴婢不敢妄议。”
燕青笑起来,意气风发。
“待日后朕亲政了,先抄了萧家!到时候朕想宠谁就宠谁,谁要是敢多说一个字,朕就灭他九族!”
曹嬷嬷干笑,眼底的惋惜转瞬即逝。
*
燕青一夜睡不踏实,晨起还要上朝。
都说当皇帝好,依她看自己这样的皇帝不当也罢。她真想大大方方告诉那些人,皇位你们要拿尽管拿,能不能给她一条活路。
照旧是高坐龙椅,受百官叩拜。那一声声万岁听在她耳中只觉无比讽刺,万岁她是不敢想的,她所求的百岁都是妄想。
齐司空没来上朝,听说是病了。魏太师断手又断脚,不得不认怂。捐田的圣旨盖着玉玺的印章,以最快的速度传昭下去。
燕青作为一个吉祥物,今日倒是没被推出去当夹心饼。她意兴阑珊的样子与一脸的郁闷,任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不过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旁人以为她是在为昨天的事不高兴,却不知她是忧心自己的处境。
或许是她昨夜没有杀人,平康似乎胆子大了一些。见她情绪不高,便提起御厨房今日准备做炙鸭舌。
所谓的炙鸭舌,是原主最喜欢的一道菜。
此菜倒是简单,但极为残忍。
取活鸭清养数日,然后将它们捆绑固定住。再趁它们“嘎嘎”叫唤时,手起刀落以最快的速度割下鸭舌。新鲜的鸭舌置于火上炙烤时,还有一些在跳动。
光是听到这样的做法,燕青就觉得胃里难受。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道菜所有的流程都会在食客面前完成。
果然,与魏太后一起用晚膳时,她见到了这道菜。
慕容适很喜欢这道菜,尤其喜欢听到鸭子们被割下舌头时的叫声。然而这样的声音在燕青听来,却是无比煎熬。
烤过的鸭舌没有任何的调料,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盘子里的鸭舌似乎还在跳动,燕青感觉胃里在翻涌。
魏太后慈爱地看着她,“皇儿,趁热吃。”
在对方的注视下,她还在装作无比期待和陶醉的样子品尝这道菜。才一入口,险些吐了出来。强忍着不适胡乱嚼上两口吞下肚,肚子里立马又是一通抗拒。这样的酷刑持续近半个时辰,每吃一口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好不容易结束之后,一碗苦药再次激起她胃里的抗议。
她一直强撑着,直到告辞。
出了元德殿,她仰头望天。
“朕想大将军了。”
平康还算机灵,“陛下是想去祭拜它?“
燕青点头,让其余的宫人不必跟着。
她越走越快,到了荒宫之后命平康在外面守着。然后她一人入内,提着龙袍跑得飞快,一直跑到荒宫深处。
无人之处,她再也不能掩饰自己。
”呕“地一声吐出来。
晚膳连同那碗苦药被她吐得干干净净,好半天才缓过来。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些酸酸的难受,但心里却是舒服许多。
这样的奢靡,她实在是消受不起。
半月悬空,四下清幽一片。
她茫然四顾,忽地升起不知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将来又要去何方的恍惚。荒芜的深宫之中,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
突然她见似乎不远处有人,那人不知何时来的,像幽灵一样悄然无声。那身形太过修长飘逸,竟让人生出神仙下凡的错觉。
是…是萧应!
那样的身高,那样的气场,她不会看错!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赶紧藏起,心里是无数的疑惑。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想干什么?一个臣子夜里留滞皇宫,他就不怕世人诟病吗?
他显然是不怕的,因为天下都快是他的了。
这世道真是说不清,好好的一个出尘绝艳的美男子,他为何不只是貌美如花,为何偏要一心想着篡位。
不知过了多久,萧应还不走,燕青的脚都蹲麻了。然后她看到又有人过来了,是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那女子一袭白衣,美得纯粹又无害。轻盈的身姿弱弱无依,缓缓跪在萧应的面前。
是乐央。
乐央的声音不再是轻轻柔柔,而是带着一丝女子应有的魅惑,丝丝缠缠勾得男人心猿意马的那种。
“乐央仰慕大人已久,愿为大人分忧解难。”
“魏太后派你来的?”萧应的声音极冷,半分不为所动。。
“不是,是乐央自己来的。乐央自见过大人之后,心中再无旁人。乐央不愿委身陛下,他…他昨日心情郁闷,险些强要了乐央…乐央宁死不会从他,求大人怜惜。”
燕青苦笑,慕容适再是对性别认知错误,那也没把乐央怎么样。魏太后生怕原主露馅,又怎么可能让原主真的亲近女子。
听这位乐央姑娘的口气,好像被她怎么了一样,她实在是冤。天地良心,不就是喂了个点心,她真的什么也没干。
“你是后宫女子,理应是陛下的女人。”
“可是乐央心中只有大人!”
“是么?”萧应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本官心中只有死人!”
燕青骇了一跳,心提到嗓子眼。
萧应…他不会杀了乐央吗?乐央可是大祁宫第一美人,那般娇美如花我见犹怜,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美人夜奔而来,他不怜香惜玉反而要杀人,他还是不是男人?
“大人,乐央的命都是大人的!”
这也是个不怕死的,燕青想。
“滚!别脏了本官的手!”萧应说。
乐央如受惊的小兔,瞬间惊慌而逃。
一晃神的功夫,燕青便感觉萧应飞了起来,像鬼魅又像幽灵。他飞起的方向正对着她,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出来!”他说。
燕青很想出去,但是她动不了。
她心里急得不行,“哇”地一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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