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姚春梅口沫横飞说了半晌别人的闲话,最终歇了下来,捂着胸口露出一副慈母面孔,提出了她的最终目的:“哎,我没她那么大本事,什么镇上的,什么开铺子的,不指望!只想给我家正香找个离得近的,家里有屋就行,两家时常能走动,隔墙就能说话,多好!”
戚染花听到她的话头就转过身子,脸上虽还笑着,眼皮却垂下了。
她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稀饭,一边装模作样宽慰姚春梅:“娃儿还小,你别急。”
自己话讲得这样通透,戚染花还是不肯挑明,要说姚春梅不失望那是假的。
身为女孩子家的,这么主动,已是极给人看不起的了,可她实在放不下。
别人试一次被拒,知道脸羞再不会开口,而她却是不气馁,只想再试,也许下一次就能成了呢?
姚春梅仍挂着讨好的笑,紧盯着戚染花,说:“也不小了,先定下来,过个年把再结亲,刚好。等她大弟正宝一成家,姐弟两家互相照应着,人多势众的,走哪都不怕!”
莫二凤暗自撇嘴,这姚婶真是不死心,总想把她女儿刘正香嫁给自家小弟莫世财。
刘正香,啧啧!长得实在像她爹刘树生,憨木木,敦方方的,实在没点女孩样儿。哪怕村里适龄的女孩就她们俩,哪怕两家住着隔壁,二凤打小就不愿意和刘正香玩。
她看不上的,她娘必是更看不上了。
二凤心里好笑,姚婶子这样拐弯抹角的,又不是去打仗,还“人多势众”!刘正宝那个小怂包,两个叠起来还没人家一个高,真要对上了,怕是立刻要哭出来呢。
只是,刘正宝哭不哭暂且不知,莫二凤倒是要先哭了。
她拿着火钳还在地上戳来戳去,心里鄙夷这个好笑那个,就听戚染花“啊呀”一声大叫,尖锐的嗓音把姚春梅都吓了一跳。
“耳朵聋了?加柴加到锅都冷了!一会几个干活的回来没饭吃,你爹要打死你!”
莫丰收并不会打死她,他不对孩子动手,真正打人的是戚染花,而莫丰收只会在一旁漠不关心做着自己的事。
他这样的冷漠,戚染花有时打孩子会打得更凶,有时则会莫名停了手,一言不发走开。
莫二凤哭丧着脸,手忙脚乱捡起柴火往灶膛里放。
戚染花用铲子把锅盖敲得砰砰响,嘴里骂骂咧咧:“这点小事都干不好,是什么金贵的人?家里是有奴还是有婢啊?一个两个,巴着我来享福的?我告诉你,投错胎了!”
她的话一出,姚春梅无论如何也呆不住了,嘴里劝着“莫气莫气,凤妹儿娇养的,做不来你再教就是,骂坏了,自己也心疼,何苦”,人开始往外走,还不死心添一句:“天黑成这样,我也回去看看正香饭做好没。”
莫二凤简直想上去呸她两口,只是她娘和人关系亲近,哪怕今日这样指桑骂槐赶走了,下回两人,不,三人,还要加上她大嫂刘红妹,三人照样牛皮糖一样黏黏糊糊扭成一团。
......
山脚边,莫非简简单单洗一把野菜贴了几个饼子,吃饱喝足后,开始为小河村之行打点。
先是找出几双新编的草鞋,他脚大,路走得多,特别费鞋,基本去一趟县城就得散一双,闲时无事编了许多出来。
然后把自己所有的单衣翻出来,勉勉强强凑出一套看起来体面点的,重新过水。
搓洗时一会怕力道太大搓坏了,一会儿怕力道小了老渍搓不掉,一会儿后悔怎么没听兰婶的早早备下一套新衣,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郑重其事,真是有毛病。
边洗边置气,一通忙下来时辰也不早了,在床上盘算好久才睡着。
夜里梦到下了场大雨,地里收成好得不得了,黄灿灿的玉米结得像金子,自己又做大屋又娶新人。新人细条白皙,面容始终朦朦胧胧看不清,可心里仿佛认定了是谁,一晚和新人就那么对坐在床上互相笑,那个美啊......
早上仍是一脚蹬醒的,回过神发现嘴还是咧着的,自己都好笑又好气。
打起精神煮了点面疙瘩吃,又把昨晚泡着的野菜洗干净,一半滚过水用晒箕搬到院子里去晒,一半新鲜放着,等拿了肉回来炒了吃。
重新做了粗粮饼子在锅里烙着,当作今日的午饭和晚饭。
家里的细碎活儿干完,又去田里挑了大半上午的水,估么莫大虎母子差不多已经到家了,他才回院子拎上一小篮子野菜,出门直奔山野小道。
莫大娘家里,她也才回来,正坐在檐下拿碗喝水。
媳妇刘细妹坐在一旁,脚边放着针线簸箩,手里捏块旧料子,正和婆婆比划着什么,两人满脸笑意。
边上卖猪肉的担子还没收拾,一些板啊刀子什么的油乎乎敞着。
莫非隔着院墙就喊:“莫大娘,回来了!”
莫大娘听见是他,把碗递给儿媳妇,拍拍她示意去拿肉来,自己则起身慢慢走向莫非,一边笑着说:“刚还问肉有没有拿走呢,想着喝口水就给你送过去,再放就不新鲜了。”
刘细妹低头直接进屋去。
莫非仍是在院外就驻足,他也没有和刘细妹打招呼。
刘细妹其人,估计听了不少姐姐刘红妹的耳旁风,见他几回都是暗含打量和审视。
而他,更不会上赶着去搭理这女子。
不过,这暂时还没影响到他和大虎母子往来。
大虎母子也许还未察觉到这点,毕竟男女有别,莫非和刘细妹不说话,本就寻常。
“早晨事多。正巧,昨个傍晚挖了些野菜,拿点给您尝尝。”
“哎哟,你辛苦挖的……还给我洗净了呢,这么新鲜!大娘就不推了,早些时候还和大虎说,今年野菜出得少又瘦巴巴的,跑半晌野也挖不出一碗。你费不少工夫吧,给我送这一大篮子来!”莫大娘眉开眼笑的接过篮子,一只手伸进去翻看着。
她家的菜地也是后面才挖出来的,还不如莫非的菜园。贴着河岸斜拉拉,地面许多石头都没敲走,只能就着石缝里的一点点土撒些菜籽儿。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涝死,雨下大一点就冲毁了。一年四季顶多能撒两回青菜,再插几棵瓜秧,桌上常年只见冬瓜干南瓜干,时不时就得出去挖野菜换换口。
可野菜不是那么好挖的,在缺田少地的乡野里,抢手得很。
瓦山这片旮旯洼地,少有人家愿意专门留几分地用来种菜吃,通常在屋前屋后、院墙边角挤些位置,这儿撒一片,哪儿插几棵。
菜是永远不够吃的,隔三差五就得去野外找补,何况除了人要吃外,还有猪要喂,鸡也能啄,林边山间河岸,见天都有几个老少猫着在挖野菜。
只有莫非的北山脚没人去,一是不敢,抬眼全是比屋高的巨石,传言里不知砸死过多少人,着实凶险;二是那里实在难走,人钻进去路都找不着,挖碗野菜得摸半天,不值得;三呢,算是因为莫非在吧,有他这个“煞神”在,别人也不愿意去“与虎谋食”。
这篮子野菜确实是送到莫大娘心坎上了。
刘细妹拿了一刀子肉出来,稻草系着,瘦多带着点肥,是块好肉。
她将肉递给婆婆,又接过婆婆递过来的菜篮子,慢慢走去灶屋腾出来。
“是没往年长的好,挖了几碗吃,就当歇脚了。”莫非接过莫大娘手上的肉,瞧了瞧,“大虎哥就是实在,这么厚实,肯定不止两斤了。”
“嗐,自家人买肉,算那么清楚干什么?他说你还是要全瘦肉,我做主添了一点肥的,你把它爆得焦焦的,跟瘦肉拌在一起,好吃!”
“那就听大娘的。虎子哥还没回来?”
“有几家账他说顺路收收看,估么也快了。”
“虎子哥受累了,账收回来家里松泛些。”
刘细妹从灶屋出来,将空篮子递给莫大娘,又去屋檐下站着,半掀着眼皮看向这边。
莫非晓得她又在打量自己,也不在意,把手里的二十个大钱递过去:“大娘,钱收好,少了莫怪,我回去了。”
“嗳,不少不少。不喝碗水再走?大娘糊涂了,让你站多会儿,都不知叫进家去坐的!”
“家里还有活儿。”
“那就怠慢你了。”莫大娘也不是真要留他,家里老少两个女的不方便,等莫非转过背去,她才慢慢回过身。
刘细妹瞥过婆婆手中还未收起的大钱,匆匆看一眼莫非离去的后脑勺,神色莫名,见着婆婆转身,赶紧回了笑脸。
莫大娘看着媳妇温顺的笑,心里微微叹口气,转念又笑了起来。
“坐着弄坐着弄!对,带子往上一点,以后系起来不勒小肚儿。”
“缝在这儿?娘,带子是不是短了些?”
“不短,出了月子的娃儿也才——这样大小,带子太长怕扭着他的手脚,小娃儿嫩得很,不留神就出差错了。”
“嗯。听娘的,您有经验,多和我说说。”
“唉...也就生了虎子一个,稀里糊涂带大的,有什么经验?我肚子不争气,他爷闭眼前还叹气呢。如今,虎子也跟他爹一样,只能单打独斗,就盼......”
......
莫非甩着篮子往家走,一面想着莫大虎家的事。
就说他这个媳妇,看着和气,却也是极腼腆的,不像她姐姐刘红妹那样泼辣。对外人虽不冷不热,好在心还是向着夫家的。
听兰婶说,她嫁进来大半年,见着乡亲路过门口也只是笑笑,并不出声打招呼,更别提什么上哪家去窜门,连同村亲姐姐的婆家都未曾踏足。
当然,并不是说她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是大虎家这个情况,等莫大娘走不动了,她能接下那副猪肉担子吗?
莫非有点替莫大娘担忧,刚才瞧她从凳上起身慢慢走路的样子,明显腿脚累伤了,也不知大虎夫妻心里有成算没有?
可叹他们家也是独门独户,没个叔伯兄弟能帮衬的。
想了一会又觉得好笑,自己真是操心过头了。莫大虎有生意在手,收入稳定,家人齐心,说不定三五月内就能去县城买院子租摊子,莫大娘只管在摊前坐着收钱了,还有什么奔波之苦呢?更不必担心无人接担了。
他拍拍脑袋,自己一屁股烦心事还愁不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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