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屋外昏暗冰凉,只有这个角落柴火炙热,映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两人闷声不吭,一个慢慢啃着饼子,一个细细掐馒头吃。
莫非把饼子和馒头吃完,冬冬也吃了小半个馒头,他用原来的箬叶包好剩下的馒头,又按按扁,藏入怀中就不会被看出来了。
“我回去了,后头,后头有些事,嗯~我明日这会子再来看你。”莫非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正在做屋。
到底还没建好,里头也是一穷二白,说了没意思。
已不能再拖了,还要置办家具,屋里烤水气、垒锅、搭烟囱、搬家、拆棚子......事情真的很多,这几天必须抓紧干。
“......你忙去吧,不必来的,平白惹他们说你。”
“我乐意,谁说让他们说。”
“......”
莫非刚走出院子门,王新杏也正好从堂屋出来。
见他呆到这时才走,王新杏急急就往灶屋里去。
她顾不得烫手,一把掀起陶锅盖子,眼见满满一锅粥,且边上四个碗筷也是干净的,这才放下心来,哼了一声,对边上冷眼无视她的冬冬说:“还不赶紧端上桌!没点眼力劲,回头去了别人家,看哪个还像你老子娘这样惯你?”
冬冬端着陶锅木然往外走,听着耳边亲娘的阴阳怪气,心想,从前的王新杏还只是懒惰、自私,从哪时起,又加上了绝情和唯利是图了呢?
或是一直都是的,只是从前的自己价值未显而已。
小时候,他还觉得王新杏是疼爱自己的,她曾搂着自己掉泪,也曾轻抚自己烧火烫伤的手掌发呆。
只是这份母爱,随着桌上日渐恓惶的吃食和越睡越懒的心性变得稀薄起来,直至在五两银子面前,更衬得她面目狰狞,再无一丝母性。
也好,五两银子和十八天,还清生身之债,以后大家再不相干。
莫非就着两旁屋舍里露出的一丝光亮,摸着往村外走。
这条路还不熟悉,不小心绊到路边一块石头,疼得跳起老高,他揉揉大脚趾,又甩甩整条腿,莫名笑起来,心中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
轻声哼着不知哪里听过的小调,翻来覆去哼了几遍,家就到了。
明日赶早要去县城,莫非顾不得天已黑透,翻出个新扎的大鱼笼,带点碎饼屑又往水潭边摸去。
离上回去已经个把多月了,小鱼小虾该长大不少,晚上下笼,明早来收,抓些鱼虾带去县城换几斤细面给冬冬吃。
后山的水潭离村子有六七里路,巨石耸立,北山脚都没人来,那里更不会有人去。只有莫非,自打定居在北山脚下后,隔个把多月就来捞上一、两回,每次收获都还行。
新鲜的小鱼虾在县城可是下酒的好东西,他幼时能活,可以说,这水潭功不可没。
上山的道又窄又陡,哪怕再熟悉,也是爬得七扭八绕,刻把钟才到一处矮崖边。
崖下一汪不过三丈余宽的幽深水潭,据莫非多年来的观察和推测,水大约是从崖底渗出汇聚而来的,又慢慢从潭下某处石缝流向北面山脚,最后并入了小瓦河。
站在岸上看去,潭水清浅仿佛一掌就能触到底,真踏足进去才知,水有一丈多深。
潭底铺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个个滑腻异常。
白日里来,就能看到一群群的小鱼小虾在石间窜来窜去,自在惬意。
莫非轻车熟路下好笼子,满怀畅想回家歇着。
第二日天不亮,糊饱了肚子,从床底下摸出钱罐,留下四两,其他散钱全部揣进怀里。
先去园里拔了十多斤青菜,找了个特别大的筐子装着,又在筐上挂了一圈小篮子小篓子,到山脚先把筐放着,拎着水桶去小水潭起笼子。
天热水暖,鱼虾吃得多长得极快,沉甸甸拎起来比上次重得多,也不晓得逮了多少鱼虾进去,小木桶感觉都装满了。
走到壑口停下歇息,天已蒙蒙亮,莫非打开水桶——嚯!居然有只大鳖!难怪从虾笼往下倒的时候,听到扑通一声,他还以为捕了石头进来呢。
老天待他还是不错的,关键时刻总给送些甜头。
当年他在库房养到能起身,半夜摇摇晃晃摸到北山脚,在分给他的那块“地”头大石边盘个草窝住下。
没吃没穿没锅没灶,也没有农具和种子,两手空空,他裹着草帘在瓦山里吃生鸟蛋,啃蕨子根,喝山泉水。
挣扎着挺过冬天,还攒够了一把锄头的钱,可地还是没法种,要接着开荒,到处抠吃的,还要攒种子钱。
那天摸到小潭边想捞些鱼虾,老天眷顾,居然摸到一只巴掌大的鳖,他隐约晓得这是好东西,县里应该能卖,于是连夜用草绳拎到县里。
去得太早,什么铺子都没开门,于是搂着鳖找个地方睡着了,被人喊醒才发现睡在了人家饭庄门口。
他衣物又破又脏,全赖一圈圈的草绳捆再身上,缩在角落里。
葛掌柜与伙计以为是个乞儿,把人喊醒说给个冷馒头让去一边呆着,莫非赶紧掏出怀里的鳖问他们要不要。
鳖太小,哪怕加足料也只能烧出一小碗,葛掌柜最后花了二百文买下,又多问了莫非一嘴,得知他刚死全家,身无任何资产,于是指点他,集市哪里能淘换旧衣,哪里能买到最便宜的饼子吃。
后来,他花二十文淘了两套孩童的旧衣,又买了个小铁锅和十几个糙饼子,这个虽然拉嗓子,但是经放又经吃。
那段时间他吃生喝冷,半夜总是肚疼的很,身子快熬坏了,捡回来的这条命可不能再糟蹋下去。哪怕年纪小,也晓得吃热食,喝烧过的水,才养得住人。
如此,才慢慢立住了脚,手里还余着百八十文钱,不管再遇到什么难处,总觉不会轻易饿死了。
如今这只鳖比八年前那只大了好几倍,不晓得活了多少年,看着一、二两银子也能想的。
这是在给他送喜钱啊,看来老天爷都同意他结契!
莫非真是乐开了花。
葛掌柜果然一眼就瞧中了这只鳖,饭庄的老客嘴刁,就喜欢吃这种东西。
到时灶上的大师傅把鳖好好料理了,再整治几个下酒菜,备上两壶好酒,一桌子人能吃到二更,给的打赏也厚。
饭庄光靠这只鳖就能挣上好几两银子。
葛掌柜价都不问了,什么鱼虾、小青菜、篮子篓子让伙计统统收了,自己拎着鳖笑得合不拢嘴,莫非摸着怀里的二两银子也是见牙不见眼。
到集上先去成衣铺子,比着冬冬的体格,给他买了两套衣物,都是裋褐,一套藏蓝一套赭色,自己也买了一套赭色裋褐。
乡下人穿衣都图个耐脏又方便,且赭色的衣服结亲那天像样儿。
又给东东买了两双布鞋,自己也买一双。等新屋建好,干干净净的卧房穿着布鞋走进去才像样咧。
成衣铺里还有棉被褥子等卖,伙计一个劲吹嘘,棉花有多暖有多软,说一床棉被抵十床芦苇被。
莫非摸都不敢摸,只是瞧着白花花的被芯,着实喜欢,冬冬睡了肯定舒服!于是买了一床薄的。
轻飘飘不到五斤的薄被,要了他四百文!
县官要求村里田地超五亩的人家都要种半亩棉花,只是这东西不好种,在地里极爱惹虫,收上来又不压秤,半亩地能收四十斤顶天,去了籽也就十几斤。
摸着这软乎乎的被子,他想,年底手头还宽裕的话,买床厚被和褥子,再给冬冬做套棉衣裤。
他又各买了一匹褐色粗布、白棉布。粗布回去自己包芦苇絮和稻草做褥子,还要包两个枕头,棉布可以让冬冬做几条亵裤和袜子、头巾、帕子来用。
只是针线活儿也不晓得冬冬干不干得来,自己拿起针线就眼晕。
到粮油铺子,把油盐酱醋各打了些,买了五斤细面和十个鸡子;去糕饼店买了一包甜糕,又买了些针线剪刀、菜种、皂豆、面脂、糊窗户的油纸和一小挂爆竹,最后去铁匠铺里买了一口大锅,买了两大两小四把锁,碗碟也各买了两套,本来要还买些坛坛罐罐的,只是拿不下了,等以后有窑匠上村里再说。
零零碎碎一堆东西,把大筐装得满满当当,三十好几斤背在身上,走起来却浑身是劲。
新屋用得上的基本都在里头了,还缺什么,等冬冬来了再说。
就冬家那德性,他估计一个大子儿都不会花到冬冬身上的,不让人光着身子出门,都算他们还是个人了。到时推着冬冬来县城,他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回到家把吃的拿出来,其他仍装在筐里用草席盖得严严实实,放在睡觉的草棚里。
抻抻腰,随便啃几个馒头,又要去田里挑水。
一天下来,根本没时间建屋,他打算晚间给冬冬多拿点吃的去,后头一鼓作气专心把新屋搭好。
天逐渐黑下,娃儿们依依不舍与伙伴道别,或是丢下手中的棍子,或是放开一只虫儿,像是舍弃了什么天大的快乐,垂头丧气往家走。
慢慢地,腹中的鼓叫又提醒了他们,家里有饱肚的,于是回家的路又变得欢快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