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到院子,冬冬发现两地果然很近,不用绕路,从地头笔直往下不过半刻钟。
这还是推了他呢,往日莫非独自走路必定更快。
把独轮车直接推到棚里,莫非先扶了冬冬下来,又从角落草堆下摸出两把钥匙递给冬冬,“长些的是院门的,短的这把是灶屋的,你一起收好。”
冬冬抖着手接过来小心收进内袋。
进了灶屋,莫非换了草鞋,对冬冬说:“你且歇着,莫急着做活,家里左右不过几样事,我先做给你看。若是气都没喘平就慌忙着乱的,你倒下了我不是更累?”
“嗯......”冬冬奔波半天,确实心慌气短。
他晓得莫非说的也在理,可心里实在难安,只得靠坐在桌边,局促地扭头去看屋脚边的几双草鞋。
他来时的草鞋已是破败不堪,现在也来不及编新的,想换鞋只能穿莫非的。
莫非打了半盆水放在桌上:“先擦把脸,舒服些。”
扯了巾帕过来,又告诫冬冬:“以后不管在家在外,除非下水,不然都要穿布鞋。你身子这么弱,不能凉了脚,坏了身子家里无钱医治。”
冬冬有些慌:“做活哪能穿布鞋呢?很容易坏的。我一向穿草鞋也没事,身子弱哪里是凉了脚的缘故,我又不是女子……”
“反正我听人家都这么说,你给我老实穿着,可听着了?”莫非瞧冬冬还呆着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忍不住又用起“硬字诀”。
冬冬见他又霸道起来,有些委屈又晓得他其实是为自己好,只得低头去拿巾帕。
莫非这才坐去灶前点火烧锅,丢了几块不大不小的柴进灶膛,才起身到锅台边,打了两瓢水进去放上箅子,从食橱里拿出馒头筐和早上留的菜,摆到箅子上,盖了锅盖。
冬冬就晓得眼前的人是不让自己干脏活累活,他用凶巴巴的语气和霸道的行为掩盖着好意,让人又感动又难过。
原以为是个崖坑,谁料是他的福窝呢?
莫非忙完,也就着水洗了手和脸,还擦了脖子和背。
冬冬看着他弄完,才说:“搓了脸果然舒坦许多,腿脚也缓过来了,我去搓一把帕子。”
莫非也想起来,他去杂物棚拎了一大筐压得实实的细软干草和芦花、柳絮混着的东西出来,仔细在晒架上铺开。
对坐在灶屋门口搓帕子的冬冬说:“床上还没个正经褥子呢,棉花太贵了,我想着自己买了布来包些草絮做褥子,咱们包厚实些,也很舒服的。年下手头松了,再买棉褥子。”
乡下有几家用得起棉褥子的?冬家可是连稻草都舍不得垫厚了的,冬冬连连点头:“嗯嗯,我看草干得很呢,下晌收了我就来包。”
莫非笑着过来帮忙倒水:“吃过饭你在家歇会,我去外头转转。晚上等我回来包。”
他迫不及待要去山上看看了。
冬冬一听,急忙摆头:“你要去挑水还是挖土?我也去!我虽下不去里河挑水,帮你搭把手也行啊!”
才说的掉进了福窝,难道他就能心安理得享福了?
冬冬这样惦记着干活,莫非真是无奈。
他擦干手,摸着冬冬的后脑勺,直视着他,严肃地说:“我力气大,做力气活,你没必须跟着,我也不需要你跟着。”
“冬冬,跟着我不能享什么福,但我也不会故意要你受罪,我不是那种人。”
“外头就那么点事,之前我一个人能做,现在一样能做。况且家里有家里的事,你在家守着,我在外干得更起劲,你晓得吗?”
“你不要想着,要做多少事给谁看,好像我没白买你一样。”他凑得更近,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和你爹娘是买卖关系,和你不是!我们是要结契的,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把以前都忘掉!”
冬冬的目光定在莫非眼里,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莫非将他小心搂进怀里,轻轻亲了一口:“听话啊,咱们先吃饭去,家里有的是事给你做,但不是现在,你得先把身子养好了。”
开锅端出饭菜,两人挤在一条板凳上坐着,莫非大块头缩在桌角边,给冬冬留了宽敞的桌面。
“菜有些辣又有荤油,你肠肚不好,少吃几口。”他担心冬冬以为自己舍不得给他吃,又补了一句:“回头身子养好了些,再尽你吃。”
“恩。我只吃一小点,肚里是真装不下,你都吃了。”对冬冬来说,有馒头就已是不得了的了,何况还有肉。
他能理解莫非的意思,这份好,记在心里了。
“就那么一点?你早饭都没吃......好吧。这粗面发的真好,吃起来不比细面的差多少,徐大嫂子这手艺不怪个个都夸的。”
“是呢,回头看嫂子能不能教教我。”冬冬总算自在些了,“你下午要做什么去?”
“去地头随便看看,没有大事要做。”莫非半真半假地说,吞了一大口菜,又说:“你的事比我还多,包褥子枕头,扯床单,做小衣,袜子、帕子、头巾发带、布袋子。这些也不是着急的,你吃饱了只管歇够,慢慢来。”
说着,他用筷子敲敲碗,“记住别乱跑!菜园都不许去,我出去把院门锁上,谁来你都别吱声。”
“那,要是村长家来人了呢?”
“不会的,村长一家很有分寸,今天肯定不会来的。”
“哦。”
“家里衣箱橱柜都打开瞧瞧,以后归你管的。在家自在些,别老想着会不会给我添麻烦。日头下山我要还没回来,记得把窗子关了,别进了虫。”
“晓得了。晚饭我备一备,要吃些什么?”
“家里就这点东西,你只管打点面出来,我回来摊饼子。”近三个大馒头被莫非一顿吃光,心里有事,胃口反倒更好了。
“嗯嗯,我把面打出来,只去园里剪几棵小葱行不?”
“...行吧。”
吃过饭,莫非硬压着让冬冬去睡,自己收拾碗筷,然后换掉衣物迫不及待去看山泉水了。
离旱地最近的那处石缝水离地面约有半尺高,水流很小,若是从地上引流,一路损耗不好估量,若是遇到小缝小隙,流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地面上,依着石头、土块、树根搭悬空的“桥”。这“桥”就用竹筒来建,只要接头的地方处理得当,就不怕水跑丢了。
这些事,莫非从灵光闪现到饭桌吃饱就已有了囫囵的想法。
后山他熟悉得很,泉水多高水流多大?桥怎么搭?一路经过哪些地方?毛竹哪儿有,数量够不够?心里琢磨琢磨就有了谱儿。
带了柴刀和锄头和草绳,和冬冬招呼一声,他就直奔瓦山而去......
......
且说上午时分,徐巧扇和莫小婶把两碗吃的端到莫大虎家,果然娘母子还没回来,只有刘细妹一个人在堂屋缝补衣服。
她听到院外动静,还以为是家里人回来了,等看出是不相熟的邻里,才勉强笑着。
听到二人来意后,赶紧道:“恭喜那二位了,这礼钱是......是多少呢?我回头和娘说了,再送过去可使得?”
徐巧扇忙说:“不用礼钱,莫非兄弟就是说与乡亲一直没来往,家里也不便摆酒,送些吃喝来算是宣告一声喜事,无须回礼。你可千万要和大娘、虎子说清楚,村里人都没送的。”
“啊~~那真是多谢他们了。唉,真是我不该,也没听到风声,还劳您二位帮忙送过来。婶子们快坐,我去腾出来。”说完端了东西往灶屋去。
徐巧扇坐在凳子上望着屋外,墙高天阔,视线里只有院内这一方天地,也不知刘细妹日复一日如何坐得住。
莫小婶四处走动着,这里看看哪里摸摸,嘴里“啧啧”有声夸着:“乖乖,娘儿俩厉害,也置办起来了。”
等刘细妹出来,莫小婶就说要回去带孙了。
徐巧扇原本也打算走,见刘细妹有些坐立不安,怕她是不舒服,于是说:“婶子先走吧,我再坐会,劳您和我屋里人说声,我在这等莫大娘回来问问她菜苗的事。”
莫小婶笑呵呵应着走了。
徐巧扇陪刘细妹干坐着,她有心扯几句闲话,见刘细妹又低头缝补起来,于是捡起簸箩里的衣服,一边翻看一边赞不绝口:“妹子手艺真不赖,这针脚密的!你饭还没吃吧,刚端来的菜还热乎呢,有肉有馒头,不趁热吃几口?”
“嫂子过奖了。”刘细妹轻声细语,却惜字如金。
徐巧扇暗笑,颇为后悔留下来。
刘细妹跟着大虎还能少了肉吃?莫非的一番心意,在她眼里,估计是暗藏心机吧。
又坐了一会,她扭头往院外看看,问刘细妹:“往常大娘该回家了吧?”
“嫂子可是等急了,要不你先忙去?”
“......”徐巧扇笑笑,又说:“没事,许是要账去了,我再坐会。”
才说着,外头有人喊“扇啊”,是她婆婆兰婶找上门来了。
“哎!娘,您怎么来了?妹子你坐着,我去开门。”徐巧扇大声应着,按住同样要起身的刘细妹,自己几步出去开门。
“娘,大娘和虎子还没回来,我说陪细妹坐会。”
“我就猜你有事绊住了,说哪来的什么菜种菜苗呢。虎子和他娘还没到家?”兰婶也跟着进屋,拒了刘细妹的坐儿,和徐巧扇坐到一条长凳上。
刘细妹仍是自顾低头做活,好在兰婶婆媳两个自有话说。
话没说两句,就听院门又在叮咣响,三人一齐扭头去看,正是莫大娘和大虎娘母子开门进来。
刘细妹撑腰立起,惊喜叫着:“娘,大虎哥!你们回来了!”
兰婶和大媳妇也松了口气,起身去接,走近看清了二人,不仅心头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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