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真是料事如神,真他娘的准!
赵翻山率领五千精骑横跨涵江抵达黄石城下的时候,禁不住在心中感慨道。
夜幕下的城池犹如一只睡着的巨兽,巨兽的头上不时飘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应该是守在城墙上方的巡逻兵。
赵翻山望了一会儿,平复下因赶路而跳动频次略微增高的心跳,只觉得眼前这只巨兽和蔼可亲——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城池。
他将视线收回,落到了前斜方不远处,飞虎大营年轻的主将身上。为赶路方便,她同所有东一营将士一样,穿着最简便的骑行甲胄,因甲胄是全黑的,所以将她整个人稳稳地藏在了夜色里。但胯下骏马是匹白马,在黑夜下泛着夺目的光,与主人合在一起,呈现出一幅沉默却肃杀的画面。
赵翻山是飞虎大营的老人,初见萧燚时还只是一名百户,而萧燚尚是个十三岁的娃娃。他亲眼看着这个厉害的女娃娃飞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将领,不到二十岁就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他熟悉萧燚,所以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身上的变化。
他遥记得几年前,萧燚离开飞虎大营前往永安时,她身上有着浓浓的锐气和杀气。她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只需往那里一站,就能让近旁之日生出退避的念头。赵翻山已经不记得跟同伴感慨过多少次,说他们的女少帅是天生的将星,生下来就是为了打仗的。
然而五年后从永安回来时,赵翻山在她身上却看不到从前的气息了。永安好像把所有属于萧燚的特点都磨没了,只剩下一种名为沉默的气质。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赵翻山想了好久,才想到一个贴切的比喻。从前的萧燚像一把利刃,仅凭刃上泛出的寒光就能让敌人退避三舍,但是现在的她却变成了一把钝刀,最尖锐最具杀伤力的部分被磨掉了。
但是很快,赵翻山发现他想错了。或许,一直以来的认知都是错的。
最厉害的将领不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领兵打仗的人,最厉害的军队,也不用时时刻刻士气高涨。
最厉害的军队,或许该是沉默的。沉默地听令,沉默地行动。
就如他身后的这五千将士,面对咫尺之距的城池,他们既没有亢奋,也没有喜悦,他们安静地立在后方,看着同一个方向,等候着主将发出命令,然后将命令变成行动。
连□□的马儿,都鸦雀无声。
“行动。”萧燚终于发令。
赵翻山立即将命令传达下去,随即前方的队伍主动向两侧退开,后方有一队骑兵从大部队分离出来,整齐有序地通过前方为他们让出来的道路,扛着绳索与造型独特的竹管,朝着前方的黄石城迅速进发。
在距离城池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们从马上跃下,带着装备改为奔跑前行。
在夜色的掩护下,直到他们抵达城下,摸到了斑驳粗糙的城墙,上方的巡逻兵都未能发现他们。
抵达之后,他们将装备卸下,拿绳索的人仰头望着城墙后退,寻找着最合适的发力点。
剩下的人则聚成三波,熟练且迅速地将他们扛过来的竹管按照顺序拼接起来,很快,三架云梯便在他们手下显形。
云梯成型正在拼接,手拿绳索的士兵将连着抓手的绳头用力飞甩出去。这样的训练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定好地点,确认好距离,闭着眼都能让抓手抓到墙头。
确认抓手抓牢之后,几人立即前奔,抓着绳索向上攀登。爬到半途时,三架云梯也已倚墙而立,他们的同伴开始顺着云梯向上攀登。
云梯毕竟比城墙好踩,所以他们后来者居上,最前头的人很快超过抓着绳索向上爬的人,最先接近城头。
而在他们即将登上城头之际,变故突发——城墙上的巡逻兵发现他们了。
“什么人?”巡逻兵举着火把看着沿着梯子往上爬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才意识到这些人是在攻城!
整支巡逻队都被吸引到三架云梯所在的地方,拔出佩刀向下挥砍。
不知是他们人数太少还是太过大意,明明各个举着火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不远处的几条绳索以及沿着绳索往上爬的人。
站在云梯最前方的人见巡逻兵包围过来,立即向后退了几步,暂避锋芒。同时不忘城墙上的巡逻兵攀谈,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别打别打,我们不爬了就是。”
“你们哪里的?”
“你们猜?”
好家伙,还来聊上了。
“废什么话,砍梯子!”发话的应该是巡逻队的头儿,砍不到人,就砍梯子。同时让人将有人攻城的消息传递出去。
但是跑去传信的人刚跑了两步,一个黑影突然从侧旁一跃而出,落在了他面前。
“啊……”
很可惜,他的惊叫没来得及完全发出来,喉管就被切断了。
“谁?”
“那边,那边有人上来了!”
巡逻队一乱,停在云梯上的士兵趁此机会成功攻上墙头。
一朵焰火在黄石城上空绽放,点亮了守在外围的东一营士兵的眼瞳。
“攻城!”
……
萧重信重伤卧床,徐文率军抵御北真军队。
他是老将,军旅生涯超过三十年,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但是,他擅长的是野战突围,并不擅长守城。
已经投靠北真的萧炎知道他的短处,而对方的主将秦虎恰巧是猛攻型的将领。所以几天下来,城内的守军越发吃力。
徐文不停地往外放人,希望他们其中的一个或几个能够避开北真军队,将襄城所面临的情况传到繁城。
最好能见到萧燚,眼下只有她有可能解掉襄城之困。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得到的结果却是残酷的。连续数日,数十人出去送信,却都入石入大海,出去之后便杳无音讯。徐文所期待的援兵亦迟迟没有到来。
是信没有送到,还是繁城那边根本没有余力出兵救援?
徐文吊着一只胳膊,站在城上望向远方。新的一天,迎接他们的不是太阳,而是黑沉沉的几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来的乌云。
乌云之下,是身穿黑甲的北真军队。他们开始动了,正在准备发起新一轮进攻。
昨天那一仗一直打到深夜,战后军匠连夜修补破损的城墙,此时补上去的泥浆还未全干。
徐文感念当初督修城墙的人,若非城墙足够坚实,恐怕襄城早就被敌军攻破了。
可是尽管它足够坚实,也快要被攻破了。
徐文不知道他们还能守多久,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再守两日,也许,今日就是城破之日。
如今的襄城就像一只重伤的老虎,虽然还能喘气,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依北真人的习性,破城之后定是烧杀掳掠。有那么一个瞬间,徐文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投降。
若是主动投降,或许能借此与对方交涉,让他们放过城中百姓。
他们会同意吗?
“动了,他们又开始攻城了!”
“北真人开始攻城了,做好防守!”
士兵的喊声传入徐文的耳朵,经由耳道钻进心里,徐文猛地震颤。
他居然生出了投降的念头。
“弓箭手!”
徐文高喝,弓箭手立即上前,弓弦拉满,斜仰向上,只待主将发号施令。。
徐文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悬在半空,准备好发号施令。
快了,快要进入射程内了。
徐文手指蜷曲,即将将手挥下。
停了?
为什么停了?
不止停了,他们还在后退。
徐文大为不解,正在进攻的北真军队为什么忽然开始往后退了?
……
“你那个妹妹,我可真是小瞧她了。”
北真大军拔营准备回援黄石城,秦虎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襄城,觉得这是他一块已经夹到嘴边的肉,却被迫丢了出去。
他满腔怒气无处发,对着萧炎说话时险些咬碎后槽牙。
“襄、繁二城同时被围,她还敢带着精锐部队去攻打黄石城。”
萧炎心中生惧,唯恐秦虎因此迁怒于他。
“她向来如此,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他答的小心,“按理来说,她……”
“刚愎自用?你这是在骂谁?”
萧炎猛地一惊,反应过来这话大约冒犯了秦虎。
若非他将全部兵马都带出来而未在后方布防,萧燚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就拿下了黄石城,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大好局势撤兵回援。
“末将并无冒犯之意。”萧炎连忙解释。
秦虎冷哼一声,道:“你最好没有。”
“她的弱点是什么?”秦虎问道,“更擅长进攻,还是更擅长防守?”
萧炎没能立即答话。
他的反应再次惹得秦虎不悦:“怎么,不愿意告诉我?”
萧炎的神情很怪异,他摇头否认,然后道:“我很熟悉萧燚,她手下掌着飞虎营,那是一支骑兵大营,最大的特点就是行军迅速。她用兵诡谲,很擅长打突击战。”
“这么说,他和徐文一样,擅长进攻,不擅长防守?”
秦虎说完,萧炎却再次摇头。
“她跟徐文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徐文的强项很明显,弱点也很明显。但是萧燚,她……”萧炎很艰难地承认,“她没有弱点。”
萧燚只是喜欢主动出击,但并非不擅防守。这是萧炎在很早的时候就看清,却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他的话引得秦虎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嗤之以鼻道:“你把你的妹妹看成战神了?”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到过没有弱点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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