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已经统计好了,那五条船有两船盐,两船绢和一船粗茶。”金甲道,“按照繁城如今的绢、茶和盐价算,至少能卖三千两。”
“审出有用的东西了吗?”萧燚接过登记有船上货物品类和数量的纸张,问道。
没有听见金甲的回答,她疑惑地转头。
金甲欲言又止。
“说。”
“是。”金甲微微颔首,道,“回禀将军,对昨夜抓来的十五人一一审问过后,其中有八人明确说出了这五船货物的来历跟去向。”
“北真摄政王秦邕第三子秦虎率军驻守在涵江北岸,那些东西都是当地官员孝敬给秦虎的。昨夜抓到的都是秦虎手下亲兵,奉了他的命令将货物私运到南边来换钱。”
既然是私运,那么定然已经找好了买家。
“买家是谁?”萧燚问。
“是……”金甲实在难以开口。
“金甲。”萧燚的声音沉下来。
“在。”
“我让你说。”
金甲抱拳,低头,回答道:“回将军,据那些人的口供,这些货物的买家是……世子。”
……
“你说什么?货怎么会被劫,谁劫的?”
“是……”徐仁礼面露难色,“飞虎营。”
“阿燚?”萧炎面色瞬变,拍案而起,“她怎么会掺和进来?”
“回世子,据说三将军重掌飞虎营之后经常带兵在江岸巡查,应该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徐仁礼道,“属下详细打听过了,昨夜是三将军亲自带人守在渡口,船还没上岸就被他的人截了下来,人跟货都被带了回去。”
萧炎急的转圈,怒道:“废物,一群废物!”
徐仁礼不清楚他骂的是北真那些人还是他们,缩着脑袋一声也不敢吭。
等萧炎骂完了,他才小心地开口道:“世子,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三将军将此事禀告给王爷。若叫王爷知道您同北真暗中有牵扯,这……”
“你当我不怕?”萧炎头疼道,“怎么偏偏被她给发现了。”
“世子,要不……属下去飞虎营面见三将军,想办法说服她不要讲此事告诉王爷。”
“你在她跟前很有面子?”萧炎嘲道,“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亲大哥的面子,她都不一定给。”
他此刻烦的不是萧燚会把这事捅到萧重信面前,这个他并不十分担心,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按一顿训斥。
他想的是被萧燚抓走的那匹押船的人,那些都是秦虎的亲兵。若是不能把他们完好无损地放回去,生意黄掉事小,要是惹怒了秦虎,他若以次为借口发兵,才是真的无法收场了。
徐仁礼被萧炎的话刺的脸红,没再出声。
萧炎又问他:“该你说又不说了,快给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叫她把人放了?”
徐仁礼沉思片刻,道:“世子,依属下看,能压住三将军的恐怕只有王爷。”
“你是说,让我主动去跟爹认错?”
“除此之外,属下想不出谁还能说服三将军放人。”
萧炎想了想,觉得有理。以萧燚的性子,这事她绝不会替他瞒着,反正都要挨训,主动认错于他更加有利。
“备马,我即刻出发前往襄城。”
……
若在以往,这群北真的走私贩子落到萧燚手里,肯定没命活着回去。
然而此次情况不同,与他们一起贩卖私货的,竟然是镇南王府的世子,萧燚的亲大哥。了解内情的人,都在暗自揣摩萧燚会怎么做。
然而两天过去了,却没听她发出任何指令,也没见她回城去找世子萧炎。
亲自带人看管那十五个走私犯的铁衣不禁着急起来,找到金甲私下商量。
“你说将军在想什么呢?怎么处置这群人,总该有个准话。”
“你急什么?”
“我不急。”铁衣道,“我替他们急。”
金甲没明白。
“这两天我只让人给他们送水,饭一口没给。”铁衣道,“将军再不说怎么处置,他们就饿死了。”
铁衣默了默,道:“无妨,有水,再饿几日也不会死。”
铁衣一想也是,立即不急了。
“要是按照将军以往的脾气,可能当场就把那些人给斩了。”铁衣道,“我忽然发现,将军越来越像一个人。”
金甲瞥他一眼,没说话。
“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金甲又瞥他一眼。
“那你觉得,这回要怎么收场?”铁衣压低声音,道,“将军为什么还不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她难道要替世子隐瞒?”
他说完,自己又否定道:“不会的,以我对将军的了解,她不会这么干。”
“那她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把事情告诉王爷?”
金甲不给回应,也不影响他继续分析。正说着,一名斥候兵从不远处经过,直奔向萧燚的营帐。
两人对视一眼,一并跑上前去。
“骑兵将军,王爷急信,请将军亲阅。”
萧燚平静地接过信函,对斥候道:“信我收到了,下去歇着吧。”
“谢将军。”
金甲跟铁衣围上来,铁衣急问道:“将军,是不是有紧急军情?”
萧燚没理他,低头打开了用火漆密封的信函。
信中的内容跟她的预料分毫不差。
萧燚发出冷笑。
“将军,你笑什么?”这表情叫铁衣觉得背上发凉,“信上写了什么?”
萧燚没回答,而是问道:“那十五个人怎么样了?”
“都活着呢。”铁衣道,“有人严加看管,绝对不会叫他们逃了。”
“已经两日没给他们饭了。”金甲补充道,“只用水吊着命。”
铁衣:“啊,对。”
“再关三天。”萧燚吩咐道,“叫人给他们脸上刺上记号,然后送回渡口。”
铁衣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送回去?活着送回去?”
“将军,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要是易地而处,咱们得将士铁定不能活着回来。”
金甲瞪他,示意他别再说了。然后对萧燚道:“属下领命。”
又问道:“将军,那些收缴上来的货物如何处置?”
萧重信在信中言明,叫她把货物和人一起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但是萧燚道:“什么货物?”
铁衣:“?”
“……”金甲反应过来,连忙道,“确实没看见货物,属下明白了。”
……
次日,萧重信发来第二封急信。
萧燚拆都没拆,原封不动地跟第一封信放到了一起。
……
又过了一天,萧重信发来第三封急信。
萧燚把它压在了前两封信的下面。
……
第三天,带信过来的不再是斥候兵,变成了萧焱。
“爹气到都要发疯了,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萧焱风尘仆仆,来到营帐里第一件事就是提起水壶猛灌。
一口气喝干了半壶水,打了个饱嗝儿,才走到萧燚面前,把怀里的信掏出来递向她:“爹说叫你立刻按照信上说的做,这是军令。”
后面还有半句,被萧焱截下了——若是萧燚敢违抗军令,她飞虎营统领一职就不用做了。
“到底出了我不知道的事?”
萧燚没接他的信,反而从容不迫地伸手从长案一头捞了几个信封过来,递给他。
萧焱不解,接过来一看,这些信全都是萧重信亲笔。
“二哥若是好奇,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萧焱在她的示意下,从已经打开的那个信封里面把信抽了出来。
看完之后,大惊失色:“这……”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萧燚:“怎么会这样?大哥他……他怎么敢?”
他接着把其他几封信全部拆开,毫无疑问,写的都是同一件事。萧重信在第一封信里命令萧燚立刻放人,显然,萧燚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所以后面几封信都是在催她。
让萧焱无法理解的不是萧重信命令萧燚放人,而是萧炎率军驻守繁城,竟暗中与北真将领勾结,走私谋利。还有萧重信对此事的态度,萧炎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一时糊涂”、“狠狠训斥”,就这么轻飘飘的几个字,就把萧炎所犯下的错误一笔带过了。
难怪萧燚忿忿不平。
萧炎先是震惊,后又气愤。盯着手里地几封信看了片刻之后,露出了一个含着满满的无力和了然的冷笑。
“大哥……他毕竟是世子。若此事传扬出去,后果是谁都无法承担的。”他试着安抚萧燚道,“阿燚,暗中勾结北真,这样的罪名镇南王府承担不起,涵江南岸的十万大军也承担不起。爹……父亲他保的是大哥,也是十万大军的军心。”
“我并非不懂,你也不必劝我。”萧燚终于开口,冷声道,“二哥辛苦奔波,先去休息吧。”
“那些人……”
“我会放的,你放心。”萧燚道,“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
萧焱听到萧燚说会放,就放下心来,所以并未细思她后面那半句话。
“你既然要放,还拖着做什么?”
萧燚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
萧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萧燚是在故意激怒他们的父亲——她在挑衅。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他问道。心想若不是今日,那他还要连夜回襄城,稳住萧重信。
“今晚。”
闻言,萧焱长出一口气,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离开前,他忍不住对萧燚道:“阿燚,父亲是我们的父亲,也是三军统帅。你总是与他逆着来,是一定会吃亏的。”
“但我学不会顺从。”萧燚道,“也不想学。”
萧焱看着一身墨衣的她笔直地立在那里,就像画师笔下的墨竹。竹,向来是宁折不弯的。
他知道无法说服萧燚,只能无奈地叹气,道:“抓到的那些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当萧焱由萧燚领着来到官衙北真士兵的营帐,看到了一片饿瘫在地上的人以及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个鸡蛋大的刺字时,大热天里却倒吸一口凉气。
“你……”
“放心,都活着。”
活着就好,能放回去就好,萧焱努力平复心绪。回想着信中的内容,又问道:“货呢?”
萧燚:“什么货?没看见。”
萧焱看向金甲跟铁衣。
两人无比同步地一起摇头,异口同声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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