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未落干净,平白无故刮过来一阵大风。
沈黛听没管被吹在空中飘扬的头发,抬头看向茶楼挂着红灯笼的方向。
红灯笼系着粗麻绳,与铁环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茶楼正门便是在这风中被吹开。
一瞬间,沈黛听觉得恍惚。
茶楼里男女老少无话不谈,时而有人望向门口,只是眼神没有落点处,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她正出神,琢磨这是什么情况,一道沙哑低沉的声线便从高处往下落:“哎,扶老大……”
男子声音越来越低,沈黛听抬眸看过去,男子店小二打扮,面部表情一言难尽,不知道在和扶珑枝眼神交流什么,她又看向身侧,某鬼像有所预料一样,轻闭上眼睛,当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人才会被称为老大?
江湖人士。
难不成……想法还没成熟,便被打断。
店小二结结巴巴,“大”了半天,接上去说:“小姐……”
还不如不说,“老大小姐”是什么鬼?气氛一度尴尬,鬼都受不了。
扶珑枝单手扶额,半天才出声:“进去吧,自己人不用怕。”
她虽看着店小二,话却是对着沈黛听说的。
店小二视线停留在那抹红身上很久了,被冷冷清清看了一眼后才解释:“大小姐很久没有带朋友来家里了。”
沈黛听闻言撩起眼皮看向身前突然僵了一下的背影,不温不热来了句:“是么,那真是我的荣幸。”
女鬼踉跄一下,幸亏有个高柜台立在那,不然本就挂不住的脸,又得放地上摩擦两回。
二人落了坐,店小二一会儿送个茶,一会儿唠个嗑,甚至假借伺候其他客官的名义,偷听沈黛听她们说话。
扶珑枝正一手支着头,饶有趣味盯着沈小姐说话时一开一合的红唇,还没听的尽兴,柔声话语又停了下来。
她不爽“啧”一声,放下支着头的手,对远隔一张桌子三个客人的店小二招手:“过来。”
店小二忙不迭跑过来,笑意盈盈,明明看上去二十来岁,嗓子却沙哑的厉害:“大小姐,有何吩咐?”
大小姐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的一笑:“小二,你觉得主子之间说话,被旁人偷听了去,该怎么处置?”
“那还用说,乱棍打……”店小二嘴角一抽,虚虚说出最后一个字,“死……”
“哦——”扶珑枝指尖在桌子上来回敲,不轻不重“咚咚”声压抑的要命,“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沈黛听从她喊人过来时,就已经忘记要说什么了,思绪完全被带着跑,她微垂着眼,声音宛若清泉,抚平燥乱心绪:“算了吧。”
她是来办事的,不想看到女鬼惩罚……小鬼。
扶珑枝本就没想怎么他,她又不是残暴昏君,但是……
她看向沈小姐搭在腿上乖巧放好的手,唇角一扯:“我改变主意了。”
店小二浑身一抖,僵硬抬起下巴:“大,大小姐……”
“去。”扶珑枝绕绕指尖,蹂躏一缕发丝,面色从容,语气仿佛不可拒绝的命令,“沏壶茶。”
店小二荣获解脱,屁颠屁颠头都没回往后面跑。
自古以来,茶楼都是打探消息的绝佳点位。
沈黛听直着背,已经听身后那桌讨论半天,几个醉醺醺的男子,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醉话。
“当真?现在夜间也能听到?”
“当真!”
那男子喝的上头,酒杯“嘭”拍到桌子上,未喝完的酒精四溅。
“哎,你们别不信!”他又道,“那家伙,就悬在半空,那双脚啊……”
他话语莫名低下来,轻且缓慢:“就在肩头,一直踩着你……”
方桌坐了个小胆的,颤颤巍巍咬着手指:“踩,踩在肩头是为什么?”
讲故事的人哈哈大笑:“为什么啊?”
他手舞足蹈,一个字八个动作:“当然是因为上吊的麻绳啊,它不坚固,在空中悬着会掉下来,踩东西才不会掉哈哈哈哈哈——”
小胆又道:“麻绳,麻绳为什么不坚固?”
“风出日晒,早风化了。”
……
沈黛听听到此处,耳朵尖仿佛又听到茶楼外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粗麻绳拴着,风一吹“咯吱咯吱”响。
那桌人酒喝完,随手将赏钱拍桌子上,互相搀扶往门口走。
她视线跟过去,那几个醉汉刚到门口,碰巧吹过一阵风,几人颤颤巍巍消失在风里。
“……”沈黛听将头转回来,对上扶珑枝探究的眼神,“……”
人怎么会能这么无语。
扶珑枝松开指尖的手,将茶杯推过去:“喝茶。”
鬼给的。
沈黛听看了眼,将视线挪到别处。
“暴殄天物——”扶珑枝拖长音节,端起茶杯一口把茶咽肚子里。
沈小姐又瞥了眼茶杯,冷声开口:“这里的,都不是人。”
扶珑枝挑了下眉,指尖点着茶杯玩:“嗯,不是人,只有你是人。”
这句话听起来很怪,沈黛听蹙了下眉,问:“我在这里,会不会受到伤害?”
“沈小姐还挺关心自己。”扶珑枝单手撑着下巴,浑身上下泛着懒散劲,“放心吧,你是锦鲤,死不了。”
不知道锦鲤体质是真是假,沈黛听想起刚到这里差点穿心而过的落叶,不明不白凭空消失而后莫名出现的扶珑枝,还有那本册子……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这样的事,真的让人担惊受怕。
清冷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担忧,一直蹙着的眉虽没有情绪突然升高时来的剧烈,但也反映出主人内心的不安。
扶珑枝看着她,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情绪,她换掉沈黛听茶杯中凉透的茶,倒了新的进去:“喝点茶,不碍事。”
换个意思就是:不喝,有事。
沈黛听犹豫再三,还是端起茶杯,赴死一般往嘴边放。
她闭上双眼,唇边感受到茶水的温度,刚要到嘴边,手背便被冰冷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睁开眼睛,见扶珑枝一脸好笑看她:“我不喜欢强迫别人,不喜欢就别喝了。”
闻言,沈黛听一饮而尽。
扶珑枝笑的更开心了。
接触的时日久了,沈黛听逐渐发现这个鬼实际上很好看。
眼尾上翘,眼睛细长,笑起来弯成一条弧线,妥妥的狐狸眼模样,只是眼下青黑,实在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对娶》中写,夏公子常于启明星升起时孤身一人前往千里来客,待到次日太阳升起前离去,彼时街道早已无人,他悄无声息地走。
夏公子喜独处,常靠窗而坐。
夜风大,沈黛听将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顺手关了窗户。
这是夏公子常坐的位置。巧合?非巧合?偏偏她们走到这里,偏偏茶楼满座除了这个位置。
过道站着的人还有很多,唯独不坐这个位置。
回想店小二的过失行为,她突然意识到,原他不是有意偷听,而是在观察,好奇她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又想知道坐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现实是,直到星云遍布,也没有发生任何事,店小二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下巴一点一点。
扶珑枝侧头看向窗外,手指尖有规律在杯壁上敲打,手指甲与白瓷杯相接触,发出清脆微凉声响。
本就因毫无血色而显青白的手指在白瓷杯下更显阴森,她垂眸不语,看着长长指甲有规律敲动,不久便挪开眼。
沈黛听眯着眼睛,半梦半醒间,耳畔“叮、叮、叮”生源不断,在有规律的节奏下,四周升起雾霾,伴着浓重血腥味,她屈起食指抵在鼻子下方,奈何毫无作用。
雾气潮湿,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她搓搓指尖,液体粘腻,不是露水,是血。
她吐出一口气,将手垂下,这下不用抬起来遮挡气味了,越遮越恶心。
空气中仿佛弥漫血粒子,晨间露水一样,落了满身。
沈黛听捏住一缕长发,从上划到发尾,血雾聚合成血珠,水流一样从指尖滴落。
这头发还要吗?她不敢去想满头血的样子,黏腻、腥……
叮、叮、叮——
最后一声起了耳鸣,沈黛听捂住耳朵,那声音来源却仿佛来自脑袋,从里向外传输,源源不断,难以割舍。
声音有规律,并不是一直在响,每道声音间隔三秒……有点熟悉。
清脆幽远的声音干扰心绪,沈黛听闭上眼睛,刚落座的时候,扶珑枝敲击桌面,似乎也是这个频率。
难道她……
怀疑还未得到证实,雾气瞬间消散,血腥味也随之消失。
沈黛听低头看了眼落于身前的头发,与往常并无区别,没有恶心黏腻的血,也没有味道。
心还没放松下来多少,她像被人用力揪了一下,直接从梦中脱离出来。
她左手支着头,不知道这个姿势撑了多久,她睁开眼睛,面前是空荡荡的桌子,对面扶珑枝同样支着头小憩,她确实醒了,也确实做了个梦。
扶珑枝似乎睡得很深。
桌子上没有能够发出“叮”的东西,沈黛听一时陷入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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