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
脚步顺着楼道一路仓皇地奔下去,完全听不到了。
“姑,人都走了还看呐。”
姜姨一回头气得上手就拍,“站这儿悄没出声的,鞋也不换,吓唬谁?”
“别看啦姑。”她小侄女啃着芝麻糖咔嚓咔嚓地说,“我都说了人小陈姐不乐意跟咱一块儿的,大过节的……”
“就是大过节才叫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人一个在这儿,没妈没家的,大过节到处闹挺,她一人搁家里得多难受啊。”姜姨瞪她一眼:
“你懂个屁,换鞋去!”
“换就换。”小侄女噔噔往上跑,念叨着,“那人家没准就跟朋友一块儿呢,总比您非拉来咱家吃饭的好吧。就一楼上楼下的邻居。你知道人家难受,还老跟扶贫一样可怜照顾着,谁乐意啊。”
“是我我就不乐意。”
“嘿你个小兔崽子……”
“邻里邻居吃顿饭咋啦,老家也都这样,你当小陈是你呢,人那孩子可懂事,不像你,心就是多。”
“那中秋谁还搁外头吃饭啊,啊?”
“中秋那不得……”
“明天中秋,来来,节礼都先分一分。”
陈运刚走进门,被领班叫住:
“小陈,你也来。”
陈运脚步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说:
“不用,姐,我按时算的。”
而且才干了没几天。
“按时算的也算。”领班姐姐眼睛一瞪,朝后一比划,“那也是按时算的,别客气,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多,拿着过个节。”
后头已经有人拆包装吃上了,闻言道:
“拿呗,不拿白不拿,就点儿月饼,你不拿也是当赠品送那些来吃饭的。”
陈运往桌上一看,确实就是些月饼饮料。
月饼盒子却很精致,跟外头卖十来块一斤的一看就不一样。
领班直接给她拿两盒塞手里了:
“不然当早饭吃也行,今天叫你们叫得早,不都没吃饭呢吗,赶紧吃了开工。”
说完一转身,“赶紧吃,今天订座量大活儿重,楼上该打扫打扫,大厅说了按月时布置,后厨的先过来我给你们交代一下……”
陈运攥着月饼赶紧过去了——
说是活儿重,那就是真的重。
大部分东西得重新擦洗,因为今天有什么局里的人也来吃饭。
地要用洗地机弄一遍,然后还要消毒,再刷,再拖。
还有那个永远在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垃圾桶……
她在上面贴标语,下面扶着梯子的人就跟她絮絮叨叨说着:
“……真的太累了,难怪给的钱这么多呢,这周干完我也不想干了。”
陈运贴完一张,点了点头。
对方大约觉得受到了认可,继续说:
“本来都说了咱们就是晚上七八点这时候过来收拾卫生帮帮后厨忙的,现在又变卦,一会儿早上一会儿中午了的,没个准儿。”
“哎你不知道吧,你说不来,人家直接说这周工资没了……”
陈运皱了皱眉,没说话。
“挣点零花钱可真不容易。”对方结了个尾,“我看我还是乖乖在学校食堂打菜去吧,外面真坑人。”
坑吗?
大概挺坑的吧。
不过就这种坑的让她感觉都算是挺好的活儿了。
除了脏一点之外也没什么不好。
钱还多。
至于累……
“你都不累的吗?”梯子下面的人仰头问她,“不困吗?我今早困得差点把牙膏当洗面奶了。”
陈运贴完标语,从梯子上下来接过她手里的梯子,扛去另一边:
“还行。”
“这都还行啊。”这个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咂嘴道,“那你肯定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儿,吃苦耐劳。”
吃苦耐劳陈运没觉得,她就觉得这个标语写得很脑残——
想你的风一路从十五吹到了中秋。
什么邪风这么能吹?
再看下一句——
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句还差不多,好歹是句诗,而且这家饭店的店名就叫“黄昏后”。
但这上一句跟下一句画风也太不搭了。
“那你这周干完还干吗?”她的扶梯搭子又问,“你要走的话咱们一起……”
为什么要一起?
“不然我不好意思问人家要钱。”
哦……
陈运说:
“还干。”
“那也真太累了。”对方耷拉着脑袋,“那你加油吧。”
陈运笑了笑,没再说话——
累就累吧,累了她至少还能做个人。
不累就只能躺屋子里等待着被拖垮。
想是这么想的,但三四个小时爬高上低拖地洗刷之后,是个人都会觉得累。
尤其是干完走出店里坐在路边啃月饼的时候,更是累得嚼都不想嚼了。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玩具店里的人叫她去卸货。
“小长假出来玩的人多,得赶紧收拾好,辛苦一下,一小时按一个半小时算,行不行?”
陈运很想说,你这半小时也就多十块钱,还要干六小时,中午饭不用吃了?
可举着电话一想六小时得一百八了,平时也就个八十。
去吧。
反正这边的货都是些什么纸啊盒子啊小娃娃什么的,又不重——
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人过节不在家里,要出来在玩具店里喝东西和玩这种东西?
小塑料娃娃到底有什么意思?
卸完货,打扫完两个黑咕隆咚的房间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她坐在外面把剩下那盒月饼就着水咽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家里好像还有个人。
这人走了没有?
这人被偷成那样,大半夜没地方去都没有家人朋友的打电话问一句,是不是也没有地方能过个节?
要不……
她看了看盒子里最后一块儿月饼,把盒子盖又合上了。
要不打个电话问一下吧。
就问一下,看她走了没有……
迟柏意正对着盆里洗到一半的衣服发呆。
她发誓她搓的时候也没有用很大的劲儿,而且因为陈运这儿只有几块儿颜色形状不同的肥皂,她还专门跑下去买了洗衣液什么的。
结果上来没揉两下,裙子刮花刮破了……
刮花刮破就算了,居然还掉色。
它居然掉色?!
它掉色之前洗衣店里的人也没说过啊。
不,它掉色就算了,还掉陈运外套上了。
现在好,本来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粉了。
幸好里头那件内搭没事,不然也得粉。
迟柏意绝望了。
迟柏意绝望地想象了一下等会儿陈运回来看到,得是个什么反应——
“算了我还是去桥洞吧……”她碎碎念了两句,把那件粉得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外套拎出来,挂好,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相似的款式倒是有很多,但没有一件同款。
而且就算买了也不是今天就能到啊。
还是送洗衣店吧,订个当天加急……
预约好,人到了,她把衣服送下去,目送店里的车走远,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一条两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你走没走。”
“你没走……”
迟柏意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句没走后面是什么话,同一个号码电话就蹦了过来——
是不是陈运?
会不会是她?
电话接通不到两秒钟,迟柏意刚“喂”了一声,“陈运”两字还没出口,嘟嘟两声响,断线了……
陈运重新拨过去,听着那头毫无感情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面无表情。
天气果然阴沉沉,没有要下雨的意思,也不像是会突然出一抹大太阳。
一切都发白发灰。
路上车开过去,能闻到一点干涩的灰尘味儿。
本来已经没有什么事儿了,下一个工作还在晚上十一点到一点,这时候回去歇一会儿,吃顿正经饭也挺好。
可现在……
她把手机和月饼往兜里一揣,朝着饭店那边又走了回去——
领班看到她很意外:
“小陈?不是跟你说说早上来过下午就可以不用来了吗?”
那下午做什么呢?
回到屋子里跟一个不太熟的陌生人大眼瞪小眼吗?
还是回到空空的屋子里对着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也行,想多赚一点没问题。”领班笑了笑说,“那你去忙吧,我给你记上。”
一忙忙到暮色四合,天暗下去,店里星星点点亮起灯。
她走出这个屋子里都能升月亮的地方,再顺着屋外没有月亮的路走向便利店。
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
原来从医院这边到昌平路走路要半小时。
之前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
楼里楼外还是一片漆黑,陈运站在楼下看自己那一层的窗户,亦是一片漆黑——
人大约早已经走了吧。
走了也好。
反正她看起来也不是能睡桥洞的人,用不着担心。
不走的话光想想就烦……
她磕磕绊绊地上楼。
她慢慢从兜里掏钥匙,掏到了一只月饼。
门开了。
门里的人眼睛轻轻一弯,嘴角扬起来,背后是晃动着的烛光:
“你回来啦。”
就在这一刻,陈运觉得自己的心猛然一震,随即高高荡起。
她扶着门框,站在门外黑暗中,使劲儿咽了一下几乎没有的口水,问:
“你不是走了吗?”
她站在门里笑。烛光摇曳,身影半墙如画。
“怎么能走?”
“我答应了你今天要请你吃饭的,记不记得?”
晚安。
迟大夫日记:
晚好。今日阴。
虽然不知道今日陈运在做什么。
不过今日小迟干了许多坏事——洗坏了三件衣服其中有陈运的两件,把一只蚊子打死在了陈运洁白无瑕的墙面上,取外卖时摔跤致使陈运家楼道洒满汤,下楼打扫时又摔一跤弄脏了陈运的拖鞋,对章警官说没事你们慢慢查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着急……
啊,真是精彩丰富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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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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