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晖这话就像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孟顽脸上,瞬间让她脸上血色顿失,众人的眼神更是如同刀子一般,要将她凌迟处死。
“哈哈哈,六娘子勿怪,三郎君前段日子忙着河东道贪墨之事,不知您自个儿回来了。”连枝特意加重了自个儿这二字,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可孟顽并不理会她,她只是眼含期望的看向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的郎君,“阿兄,我是昭昭,你可还记得我?”
不怪阿兄认不出她,毕竟离府时她年岁尚小,孟晖认不出也是人之常情。
“昭昭?六娘勿怪,我实在是记不得了。”孟晖眉头微蹙,在听到昭昭二字时他瞳孔微颤,但很快便被他掩饰过去,像是如何也记不清昭昭是何人,还不等他细问,蒹葭院院内便传出一声“阿兄。”
孟晖见是五娘子孟怡在唤他,也不再多待,看了一眼孟顽,只留下一句,“阿娘身子不适,你若无事便早些回去罢!莫要打扰阿娘清净。”
话音未落,一上着绯红衫子,下穿天水碧色襦裙,肩披折枝花缬纹赤黄披子的少女从院中走出,身边的丫鬟们见到来人纷纷弯腰行礼,与方才对待孟顽时的摸样大相径庭。
少女单单一个侧影就将孟顽遮羞布狠狠扯下,她悄悄扯了扯裙摆,想要盖住那双不知洗过多少次,早已陈旧发白的绣鞋。
入府月余,她还穿着刚回府那身衣裙,与光彩照人的孟怡一照面,便高下立见。
“前面可是六妹妹?”
闻言孟顽转身对着孟怡弯腰行了一礼,却惹的少女轻笑出声。
“六妹妹怎么如此行礼?你我平辈,不必像下人那般朝我行礼。”孟怡亲亲热热地扶起孟顽,脸上时温柔婉约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孟顽脸上火辣辣的。
她自小长在乡间,无人教她如何行礼问安,今日这礼也是她学着府中下人的模样,依葫芦画瓢学来的。
她有些难堪的站在人群中,感受着众人嘲笑的目光落在身上,孟怡明明可以私下告知,却偏偏要装作好心的摸样,当众羞辱自己。
“五姐姐既然知道我这礼行错了,为何还是受了?”孟顽装作疑惑懵懂,清澈的双眼看向孟怡。
孟怡刚要辩解,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身后,孟晖双眉紧皱,不耐的看向孟顽,“五娘好心提点,你莫要在这搬弄是非。”
“阿兄,六妹妹刚回府,定不是有意如此,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吧!”孟怡娇笑着晃着孟晖的手臂,对着他撒娇道,俨然一副兄妹和善的模样。
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会以为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好,有你替她说情我便不与她计较了。”
二人说笑着逐渐走远。
见二人感情甚笃,孟顽也不愿自讨没趣,今日这一遭也让她涨了教训,明白了在着孟府中她无人可依。
为了想象中的兄长,她只身来到长安,只想见一见那位时常送她一些稀奇玩意的温柔兄长是何摸样。
如今见了面她才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烟雾升腾,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朦胧,今日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缝隙散落在屋内,尘埃也清晰可见。
孟顽缩在锦被中,眼泪不争气的落下,孟顽在心中想到“他当真是我的阿兄?为何与信中的摸样大相径庭?”
“他是府中三郎君,我是庶出的六娘子,中间又隔着一个后娘子所出的孟怡,他又怎会是我的同胞兄长。”
如今想来孟顽才觉得自己可笑,仅仅是凭借幼时朦胧地记忆,怎么就信了孟晖在信中说的,会接她回长安,所以在及笄后拼了命的要回来,孟晖那样说,怕是瞧她可怜说来安慰她的罢了。
她怎就当了真。
哭着哭着孟顽便睡了过去,再醒来天色已晚,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她猛地想到那附身在她身上的恶鬼。
青砖黛瓦的小院质朴素雅,虽无华贵的装饰在月光下反而有种清幽之感,梧桐树被风一吹影子摇摇晃晃落在窗棂上。
白日里孟顽喜欢的梧桐树此刻却将她吓得不轻,随风飘动的枝叶也化作一张张凶神恶煞的恶鬼脸庞。
那恶鬼每日都会在入夜后来,昨日在气头上与那恶鬼说话时语气不算好,如今理智回笼她心下害怕,白日里倒好说,可这入了夜恐惧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孟顽警惕的睁开一只眼看向四周,嘴中不停絮叨着经文。
她今夜宁可不睡,也要和那恶鬼商量一下,让他换个人夺舍,若那恶鬼通情达理愿意离开她的身体,她一定重金为它请一位大师好好超度一番。
可若那恶鬼不愿,她便只能……多念几遍经文将它吓走!
这样想着孟顽念经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李翊今夜一来便发现了不同,早该睡去的孟顽一反常态的抱膝缩在榻上,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近日来他甚少休息,以魂体的摸样存在让他比之平常更虚弱几分,隐在暗处才是上策,他本不想出声但这小娘子着实聒噪,吵得他无法静心休息,李翊头疼地出声道:“闭嘴!”
低沉威严的男声一出,孟顽立刻噤若寒蝉,抱着枕头的双手更加用力,她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人的存在,心中也更加认定这便是那恶鬼的声音。
孟顽拿起早就藏在榻上的剪刀,警惕地站在榻上,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声音颤抖的开口:“大胆恶鬼!”
这话于李翊而言毫无威慑,孟顽如何他也并不关心,只要她不再嗡嗡念经便可,李翊闭眼假寐并不回应。
他不理人,孟顽便以为这恶鬼害怕了,再次大声念起了经文。
李翊只觉得太阳穴猛地一震便开始突突的疼,自他御及已经多年不曾有人忤逆过他,莫说忤逆只他一个眼神旁人便心生畏惧,孟顽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人。
“再吵便杀了你。”李翊现在在孟顽的身体中,她的一言一行对带给李翊的感受都会强上几分,尤其是她念的经文,简直可以说是贴在他耳边一般,烦人至极。
孟顽忍了许久地眼泪彻底憋不不住了,这恶鬼就像是贴在她耳边说话一样,一想到这面目全非地恶鬼正贴在自己的身边,孟顽便有些腿软,心脏怦怦直跳,脸色也煞白。
那恶鬼明显是对她动了杀心,若是听信了他的话不再念经文也难保这恶鬼不会杀她,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死的壮烈些,她要与这恶鬼同归于尽!!!
孟顽一边哭到抽噎一边继续念经文。
原以为孟顽念经已是极致,不成想这个哭着念经对李翊来说威利更甚。
他实在是拿孟顽没办法,也没想到这小娘子倔得很,越不准她做什,她便偏要做,若是放在平常李翊定会让人将孟顽的嘴堵住拖出去,但如今他只剩一个魂体,实在是拿她无法。
李翊索性闭上眼任孟顽念什么经都不再出声,而孟顽见李翊不出声,擦了一把眼泪,问:“你还在吗?”
“何事?”低沉的嗓音响起。
孟顽斟酌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想与你谈一桩生意,你可愿意?”
两人现在这种一体双魂的事情太高惊世骇俗,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孟顽新生一计,想和这个恶鬼打个商量。
“不愿。”李翊直截了当的拒绝,孟顽也没想到男人如此果断,剩下的话憋在口中不上不下。
“我还未说是何事呢!”
不过是小娘子们的把戏,李翊不愿掺和,说道:“不必细说。”
这下孟顽当真被这恶鬼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惹恼了,双手掐腰,昂着脑袋,不停的在屋内踱步。
越想越气,因着这恶鬼,她整日担惊受怕,如今更是事事要被这恶鬼掣肘。
孟顽不死心仍旧自顾自地絮叨,这桩生意到底有多少好处,李翊被吵得头大,不耐的问道:
“说罢,到底是何生意,让你如此大费周章。”
见李翊开口,孟顽脸上挂着得逞地笑。
“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应该也知我的处境,你帮我让日子好过一些便好,我替你寻一位大师,让你早日投胎如何?”孟顽笃定李翊不会拒绝,如此美事那个孤魂野鬼会拒绝。
前半句李翊勉强接受,只是这后半句却是不成。
长久的沉默后,李翊才缓缓开口,道:“即使生意,我也有一条件。”
“嗯嗯,你尽管说,我都接受。”孟顽料定李翊一个鬼,随求不过是早日投胎这种,再不济她明日便去为他多烧一些纸钱罢了。
可李翊接下来的话让孟顽很是后悔,怎么就答应的如此爽快,连一丝反悔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我来时,你不能说话。”
“嗯…嗯?”
孟顽觉得定是自己听岔了,这恶鬼怎能如此霸道,她想要反悔,可思及现下孤立无援的处境,她一咬牙便认下了。
“好,我答应你!”
有总比没有的强,这恶鬼也勉强算得上半个人。
虽然看不见孟顽的表情但李翊可以想象到,她此刻吃瘪的神情一定有趣极了,连日来沉郁的心情竟一扫而空。
金黄的银杏树叶在夜晚失去了光泽,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光秃秃的柳树如同苍老的老翁,在风中颤巍巍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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