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人彻底离去,苏慕才卸去脸上的情绪,廊下海棠树无风自晃,苏慕却不曾多看一眼。只从罗汉床下来,合衣沉沉睡去。
……
灯影幢幢,旧阶生苔。
重新踏入家中的司徒修没了之前的惬意,那些大业,父仇一下子涌上心头,叫司徒修难以呼吸。
他独自回到屋中,摸出那个未送出的绣球,心中下意识一片柔软。只是这份怜惜之意还未散漫开来,门边就便响起司徒老夫人的声音。
“修儿,你去哪儿了?”
那枚绣球来不及收回,滚落在地,最后来到老夫人脚边,司徒修慌张开口,“祖母安,孙儿只是在外头走了走,这个,是买来送给纪雪的。”
老夫人伫立在门口,她的脸藏在逆光处,使得看不清喜怒,她打量司徒修许久,幽幽开口,“是给纪雪呀。”
司徒修不敢抬头直视,只垂首,“是。”
听到这,老夫人忽然笑了起来,她拾起那枚绣球,交还给司徒修手中,慈祥笑着。
“这么怕做什么,年少慕艾,人之常情。再说纪雪是个好姑娘,为咱家受累不少。我不介意你与纪雪相好,只盼你莫负了她。”
这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它宛如一把利刃,剥去司徒修仅剩的欢愉和安逸,司徒修闭上眼,强迫自己忘记种种,“祖母说的是。”
老夫人好似一无所知,她笑眯眯扶起司徒修,像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心慈面善,盼着晚辈能早日喜结连理。
直到离开司徒修住处,走进幽深的后院时,老夫人方才开口。“影仆。”
空无一物的廊柱走出一人,单膝跪地,“老夫人。”
“跟着公子。”
“是。”
……
那次分别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苏慕都没有再见到司徒修。他似乎像个他乡客,只是意外造访了苏慕。
可如果真是意外,司徒修就不应该来。
这日落雨,早晨起来便是天连雨雨连天,侍女担心苏慕受凉,劝苏慕歇上一日。
秋雨数日不绝,一连三日下个不停,见雨势还不停。苏慕不再休息,恢复了去明楼的习惯。而侍女担心的事在第五日发生了,归来时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淋湿了苏慕半边身子。到了晚上苏慕便发起热来,卧床不起。
这一病苏慕病了许久,请来的大夫来了又走,依旧不见好转之色。甚至连柳挽风和苏池正都来了一趟,柳挽风更是以主母的身份表示疼惜,顺带送了不少好药材。
她送的极为大方,好似是给苏慕的丧葬费,不带半点惋惜。不明所以的侍女见了那些上等的何首乌与人参,夸起柳挽风是个贤惠的女主人。
如此种种苏慕却无动于衷,她被侍女灌下苦到发呕的药汤,又往被窝里塞上好几个汤婆子,沉沉睡去。
又一次睁眼时,苏慕床边多了一人,不是面色深沉冷漠的司徒修,而是许久不见的李行争。
他的表情很难看,永远惨白的脸色在灯光下宛如鬼魅,此刻语气更是不佳,仿佛苏慕欠了他钱一般,“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慕还没回答,李行争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故意生病,好让那个司徒修知道,好向他卖可怜。”
苏慕一只手扯着被子,只将脑袋露在外面,或许是生病缘故,她的话语比平日里柔软不少,“是修行时出了差错。”
“我不敢惹出动静,只好以病做幌子。”苏慕越说越低,药物作用让她精神不振,有些犯困。“以往修行时,都有你在我身边……”
李行争登时一愣,嚣张的气焰转眼消下去,虚心的眼神不敢去看苏慕。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李行争急忙给自己开脱,跳脚道,“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苏慕没说他,只将身子往里头缩了缩,“生次病而已,又不是死……”
“苏慕!”
李行争瞪着她,若是此时身边有一把戒尺,他定要苏慕伸手吃一回痛。
可不老实的学生此刻病榻在卧,别说受罚,起来修行功课都是问题。
先前他因司徒修废了多少心思,等抛下一切冲到苏慕跟前,才知是自己会错了意。如此种种叫他待不下去,只恶狠狠瞪着苏慕,威胁着,“明天我再来收拾你。”
这只是李行争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托词,苏慕非要刨根问底,“明天,你不讨厌我了?可我病好以后还要见司徒修,同他周旋。”
提到这事李行争脸露古怪,见苏慕强撑身子坐起要和自己商谈,李行争赶忙以袖掩面,又羞又恼道,“你能不能别提那烦人的东西,还有,都说女孩子家心细如发,你怎么连装瞎都不会。”
这般直白追问,他明天都没脸来了。
可苏慕面上没有半点虚伪之情,“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不管是当朋友,还是做陌生人,只有你是我想坦诚相见的。”
她还想追问李行争今后之事,但少年好似恼了她的无休无止提问,甩袖飞快消失后窗扉后。
“快去养病,我才不和瘦成丑八怪的人说话。”
少年最后消失的话让苏慕无言,直到侍女来时,她忽问,“我瘦成丑八怪了?”
侍女是爆竹性子一点就炸,听到有人说苏慕丑,立刻插腰大骂,“我们小姐生的这般花容月貌,是哪个瞎了眼的东西在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这话过后窗外海棠树哗啦啦作响,惊起不少倦鸟。
苏慕,“……哦。”
……
因苏慕的话,离开后的李行争不得安宁。他虽隐了身形躲在树上,可若是专心,还是能听到苏慕房内种种动静,尤其是那侍女,声音大又聒噪,一通话下来把苏慕的情况全交代齐了。
李行争一一听着,得知补药是柳挽风送的时,不免冷哼一声,唾弃起那对夫妇。
他这厢还未理完头绪,思索着明日何时去见苏慕。那头入夜没多久苏慕就开了窗户,喊起李行争的名字。
一连喊了三回,才将李行争这尊大佛请下来。少年依旧是那副不爽的模样,抱胸阴阳怪气的,“你不担心司徒修来?”
苏慕歪了歪脑袋,神色清明,“你在这,我为何要担心?”
这话是从两人实力出发的,当日司徒修还没进和光院,李行争就发现了他。不过眼下李行争未思量那么多。只嘴角微扬,心情痛快不少。
“身子如何了?”
“再养几天就好了。”苏慕说完便咳嗽起来,吓得李行争赶紧催她把斗篷披上。
苏慕很是听话,取了那件大红斗篷给自己裹好,坐在案几前,再问,“你呢?”
李行争无端脸红,装傻起来,“什么?”
苏慕盯着他不放,“白日里你说你有话要与我说,是和司徒修有关的事吗?”
李行争不提,苏慕自顾自说下去,“我听说过司徒家,两代都和苏家有仇,即便司徒修不想,也要肩负起父仇。但司徒修实力不济,否则也不会冒然行刺。做不了光明正大的君子,就只能当一回小人了。”
苏慕不觉有什么问题,她全心全意为司徒修考虑着,“一个凡人之女可比修行者好拿捏多了。”
听苏慕细细分析,李行争也变得认真起来,“你想让司徒修救你出去?”
他对这事其实早就猜到了,可真听到苏慕所言时,李行争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如果他有力量……
苏慕不知李行争心中郁结,只分析起来,“这是一招险棋,对司徒家来说,困住我比放我走更有利。而对我来说,比起一直被动待在后宅,在外奔波更有机会。”
富贵险中求,自由亦如是。
苏慕越清醒,李行争便越难受,他故意问,“你生病这么久,也不见他来看你。若是他只是无意造访,今后不会再来。你要如何?”
这话还真问住了苏慕,她想了想道,“如果司徒修不再来,我可能会嫁人吧,凡人女子十五及笄,到时候挑个……”
“我不许!”
少女惊讶抬头,可李行争再怎么气急败坏,他都无法道出那句话,最后只能干巴巴道,“当初是我救了你,我得对你今后负责,不许你变坏。这也是我回来找你的原因。”
他绞尽脑汁,又端起夫子架子,对苏慕三申五令,“你是修行的好苗子,不应该沉湎俗事,更不能因这些卿卿我我的事乱心。知不知道修行者最忌占因果,你和别人成亲,万一结下孽缘,累及修行怎么办?”
他说了好长一通,苏慕却无半点恼怒之色,只笑着,“嗯,夫子说得对,我听夫子的。”
闻言李行争脸上一阵燥意,说不出话来。
“还有……”趁这机会,李行争鼓起勇气开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对上苏慕疑惑的眼神,雄心壮胆转瞬即逝,只支吾着,“你先答应,到时自会知晓。”
……
苏慕的病折腾了很久,入冬时候管事奉命给和光院送炭火时,遇见了刚刚全愈的苏慕。
少女逐渐脱去稚气,肌肤胜雪,容色秀美脱俗,一身杏花色长裙,宛如海棠花花神。只是身子骨羸弱,养不起多少肉,巴掌大小脸蛋,下巴微尖,一眼扫过去,便觉楚楚可怜。
管事身边的小厮多看了两眼,出去后就和身边人嘴碎,“大小姐再漂亮有什么用,一个病秧子,一年下来不知要花多少银子,赔钱货一个。”
他这话刚说完,转眼就摔了个大马趴,脑门磕到青石板上,血流满面。旁人吓得被魂飞魄散,几个人手忙脚乱赶忙扶起,边走边说,“真是现世报,刚说完大小姐坏话就遭了报应。”
另个道,“他活该,主人家的事也敢指手画脚。要是被方伯知道,不得扒了他的皮。”
和光院外的事苏慕一概不知,侍女理着送来的银丝炭,又给苏慕添了衣裳,嘴上念叨不停。
“小姐的病刚好,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
暗处的人下意识皱眉,待侍女离去,他犹豫了会,还是敲响了苏慕的窗棂。
一段时间不见,记忆中的苏慕身形消瘦不少,她见到来人,一直黯然的眼眸忽然亮起,脸上阴霾如冰雪初融,尽数化为春水。
窗下苏慕刚要唤人,就见司徒修身边多了一人。
少年一改往日的葱绿长袍,换了一身黑白相间的锦衣,外罩的纱衣遮得长袖上云纹若隐若现,腰上玉带环绕,落着一枚青玉佩,额间散落的碎发被尽数梳起,露出少年俊美的五官。
他的身形过去和苏慕相差无几,今日站在司徒修身边,竟隐隐比过了司徒修。
见苏慕朝自己看来,他下意识抿了抿嘴,挺起腰板,理直气壮道,“你答应过我的。”
人物卡:
【昵称:司徒老夫人
身份:司徒家家主
等级:80
血量:9W
灵力:1W
所有物:龙头杖;影仆(司徒家最忠心的仆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