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白凤城过于喧嚣,叫这一带安静的过分。她捧着从肩上取下的傀儡,在离开书院后,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几点日光撒落在她身上,苏年容看向她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喜欢阿姐穿道袍。
种种思绪徘徊在苏年容心中,最终还是落影的身影占据了一切,苏年容主动走到青骢马车旁,伸手道,“要我帮阿姐吗?”
树影下的少女抬眸,轻声道了句谢。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开头,苏年容受到鼓舞,将先前在城里买的糕点递给苏慕,“院中很多女学子都喜欢的点心,阿姐尝尝?”
苏慕望着苏年容掌心的油纸包,是江关山曾经拉着她排队买过的馋嘴,白凤城的特产之一,栗子糕,熟栗子细掺入糖,蜜等物制成。
它的确是道美味,让江关山念念不忘,但对于苏慕来说,它难以克化。
这包栗子糕被收下,车帘挡去外头的日光,青骢马外,苏年容在嘱咐一同道来的武者,当銮铃声起,仿佛又回到了苏家。
禁锢的窒息感,被压抑的想要发疯,因为见过外面的美好,于是越发难以忍受。
心间诞生的怨恨裹挟翻滚的情绪一路缠绕延伸,对清明灵台蠢蠢欲动,直至一只小手搭在手背上。
是李行争,他不顾被苏年容发现的危险,来到苏慕身边。
少女回过神来,她拥起手边的傀儡娃娃,无声回以平安。
道长,谢谢你。
清幽的銮铃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在天际旁,青骢马车离去后不久,一道鹅黄身影出现在此处。
她的打扮与在书院中无二,只是手腕上多了一只颜色黯淡的手镯,或许是过于丑陋,它的主人对它无比厌恶,恨不得将那只手也一块剁去了,可当目光转向天际的彩云时,阴翳的神色又换成了甜美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愉悦。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追上那辆马车,但才踏出没几步,一柄长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
白重景的声音响起,俊美的脸上不曾有一丝客气,“你可别告诉我,你和她顺路。”
被人用剑指着喉咙,她也没有露出害怕,相反,在看清来人后,她笑了笑,用轻快的嗓音打了声招呼,“哎呀,是你呀。”
她满不在意弹了弹剑身,感受到对方的更进一步后,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如这样吧,我请你看场戏,若是不好看,你再动手也不迟。”
白重景冷笑,“我懒得与你废话。”
“话不能说的太满。”她说,“这场戏你一定会喜欢,因为它的名字叫……”
“姐弟反目。”
……
自太玄书院至灵安域的开临城,三千五千六万里,再快的法器也需花上几天功夫,更别谈一辆普通青骢马车。
坠日即将没入大地,进行的青骢马车自云端下落,外头苏年容的声音响起,“阿姐。”
他撩了帘子请苏慕下来,说天色已晚,赶路多有不便,今晚要在镇上歇息一夜。
说这话时,同行的武者抬头瞧了苏慕一眼,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来。
直至进了客栈休息,没了当事者后,武者才道,“车内也能休息,公子何必大费周章下榻呢,还耽误时辰。”
苏年容眉头微蹙,“不过歇息一晚,又能耽误多久。若是爹那边问起,由我作答便是。”
未来的开临城继承人发言,武者也不再多说什么。
晚饭是苏年容送来的,大约是白日的接触缓了两人间的冷漠,苏年容难得多说了几句,“要是不合阿姐胃口,我去外头买点。”
他说完还想问什么,就见桌上还放着那包栗子糕,一口都不曾动过,于是到嘴的话又咽下,变为一言不发。
梨花椅上的少女很是安静,脸上带着淡淡疲意,她仿佛没注意到苏年容的表情变化,只客气道。
“谢谢,不用了。”
礼貌的挑不出一丝错,像是对待客人那般。
少年在桌边站了片刻,草草几句了结闲语,他离去时腰间那枚银熏球微微晃动,精致又漂亮,点缀着他这位天之骄子。
当再无房间内再无他人,被安放在床头的傀儡娃娃活了过来,它迈着两条小短腿,爬到苏慕肩上,对苏年容种种抱以嗤之以鼻。
“谁要他假好心。”
因顾忌种种,眼下李行争选择了委身在傀儡中,过去少年傲气的话,这会多了几分可爱。
屋内另一人倒无李行争的不满,她嘴角弯起,眸中满是柔情,“无妨,只是麻烦道长要帮我守夜了。”
不过巴掌大小的傀儡撑腰道,“这算什么麻烦。”
但即便有李行争在旁,苏慕的胃口也不高,潦草用过几口后,便借着休息的名义躺下了。
玉兔东升,紧闭的窗棂被抬起,月光于那道微启的窗缝中泄露,过后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傀儡娃娃坐在了窗边。
窗棂之内,钩起的床帐已被放下,灯光拂去,浅浅的呼吸声化为平稳,它低头就这镇中的人声守护,又一句叫卖声后,一个并不意外的身影出现了。
李行争转过脑袋,白重景就立于旌旗之上,他隐匿的功夫一向做的很好,身影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过今夜的白重景与平常又有一些不同,那张一向看李行争不爽的脸此刻过于冷静,让人一眼看出他的心事重重。
李行争知道他的一路跟随,故而阴阳怪气着,“哟,堂堂使者大人也做起尾随者来了?”
白重景没有立刻回答,他瞧了李行争一眼,准确来说是越过他,想借那缕月光望屋内的人。
“他要她回去做什么?”
江关山同他说了小院前的事后,白重景便猜出是苏池正的命令。
李行争的语气很冲,“谁知道,八成是后悔让她去了书院,想把人带回来。”
置于腰间的手攥成拳头,又一次抬眸后,眼中的怒火被压下,等待下一次爆发。
白重景,“他不会如意的。”
李行争当然不会让苏池正如愿,只是他还在试探白重景能有多少诚意时,对方忽然道,“明日午夜会有些麻烦,我希望你不要出手。”
“什么意思。”
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对上,过后白重景的率先挪开,落向一处紧闭窗棂,那儿是苏年容的歇脚处,于这熠熠的灯火中,白重景的语气古怪。
“一个回答。”
……
这一夜苏慕睡得不太安稳,次日鸡鸣时她便醒了,李行争依旧趴在窗边,不敢进去,待苏慕洗漱完毕,他才慢吞吞回到房间,嘀咕苏慕怎么不多休息会。
“睡不着。”
少女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闲书,鬓边微湿,几缕未梳的碎发落下,坠在肩上。
那原是李行争习惯待在的地方,偏生这会生了怯意,不敢回到她的肩头。
他乖乖坐在灯盏下,等苏慕翻过一页,才出声问道,“要问回去的原因吗?”
苏慕‘唔’了一声,不甚在意,“他不知道。”
“若有事,他自会交代,不说代表他也不知道原因。”
相处这么多年,苏慕早就摸清了苏年容的脾气,没什么城府,只是一个按部就班行进的孩子。
孩子……
苏慕摩挲着书页一角,被这一词逗得笑了起来。
天色又亮几分后,苏年容前来敲门,提醒苏慕该启程了。
落脚的小镇夜市刚结束,早市便已起。因此地和书院已有些距离,修行者逐渐变得不多见,货郎挑着东西叫卖,蒸笼腾起一团水汽,带起晨起的凉。
銮铃经过城门,自大道起平步青云,往初升的金乌奔去。
这一日和昨日没什么不同,伪装成傀儡娃娃的李行争安静坐在角落,一声不吭。
车帘之外偶尔传来几句低语,是苏年容在问双亲的近况。
“爹近日可好?”
“城主一切如常,只是忙于城中事务,经常早出晚归。”
“那娘呢?”
“夫人也好,虽不常在城中走动,但我等均受她恩惠,想来也是忙的。”
苏慕听着他两人一言一语,无端想到早上那个念头。
孝顺体贴,确实是个好孩子。
直至入夜,马车于一处荒山停下,武者左右环顾,过于荒芜让人不安,为安全顾虑,武者委婉道,“这儿人烟稀少,多有不便,不如驱车一晚,明日一早便能到城里休息。”
苏年容知道身为凡人的苏慕多有不便,林中入夜虽有麻烦,但他与武者均是好手,寻常野兽难不倒他们。
“不用,我在书院也有这等经历,算不上什么难。”
如此,今夜的落脚处便定下了。
武者寻了一处树荫生火举灯,苏慕抱着傀儡娃娃坐在一边,大约是顾虑苏慕在场,武者不敢谈天说地,和苏年容聊过几句后,起身寻野味去了。
篝火堆再无旁人,苏年容拨弄着枯枝,几缕星火扬起,被簌簌夜风带出半人高,苏年容游离的眼神追随它们起落。当星火灭落,取暖的苏慕进入苏年容眼中,叫苏年容记起一事。
“阿姐,我送你的那块暖玉呢?”
苏慕没有回答,她收起冰冷的指尖,沉默坐在那,恬静的脸庞看不出是讨厌还是喜欢。
暖玉不在,昨日送的栗子糕也不吃,苏年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他很想就此了结,做回原来的姐弟。可闭上眼时,落影失望的表情历历在目,叫苏年容无法忘怀。
他攥着手中树枝,几近踌躇后,终于开了口,“师姐的事是我对不起阿姐,是我意气用事,连累了阿姐和师姐。”
想到当日之事,苏年容面有惭愧,后又道,“那日在杏林,若非不是他两人言语相激,我也不会那么冲动。”
他道起江关山不足,明明是沧浪城少城主,偏生没大没小,成日和别人吵架,不成体统。还有那个白重景,居然女装混入书院,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桩桩一件件道完,将他人之过批评完后,苏年容方才道,“今后我不会再伤阿姐的心,所以……”
“阿姐能不能原谅我这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2章 第 8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