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闫春夺第二次见太太,所谓的‘闫春夺’的母亲。他不乏幽默的想,如果这具身体的主人与自己同名,甚至长得一样,那么母亲是否也会一样?
事实是不一样。
孔祯为了让他看书解闷儿,在他身后垫了一床被子,使他得以靠着。太太进来时,他就是这么一副闲散的姿态,放下书,漫不经心的看她。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微妙的变化,似乎是没想到他如此悠闲。他没有请安,太太抽出帕子,想捂上口鼻,惊奇的发现他身上没有异味了,便垂下手,道:“老二,前两天你叫大夫了?”
闫春夺回道:“那两日头有些沉,大夫看过好多了。”
太太做出宽慰的样子,道:“那就好,你病一遭,把娘吓得不轻。”闫春夺双眸微敛,不知道听进去几分,他可不是三岁小孩,三十好几的人了,什么没见过。就凭他这么多日只见过她这一面,便足以落实内心诸多猜想。
她坐在干净的榻上,这下换孔祯吃惊,她以往分明对他避若蛇蝎的。
她道:“你不舒服,娘也落得不舒坦,日日在菩萨面前诵经。你这腿……”
闫春夺不接话,她显然习以为常,停顿片刻道:“二十年了,”她掩面而泣,“你从马上摔下来,到现在,娘再没见过你顶天立地的样子啊。”
闫春夺觑到她里的泪花,甫一伸手,她惊得甚至有些怕他,怕他手上藏有刀片,亦或是其他。她抹掉眼泪,不动声色的往后退,说:“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万般皆是命,老二,人要学会接受。就算站不起来,你还有娘,还有爹和整个闫家。”
他忖了下,暗道她是不想让他站起来吧?是这个意思吧?
说罢她起身,眼角余光瞥到孔祯,目光霎时变硬,十足的威严,说道:“你嫁进来这么多时日,怎么还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净干些粗使下人的活儿。这要是叫外人知道了,怎么看我们闫家?”
孔祯低头,想她真会先礼后兵,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横竖就是看他不顺眼,要逮弄一番。他低声回道:“他们伺候不好。”那洗不干净的衣和端上来冷的饭,怎么能算好好伺候了?领着月钱不就应该把活儿干好吗。
“下人失职,你一个当主子的,还要我教你怎么管教吗?”太太瞧不上他小家子气的样儿,暗道连作威作福都不会,也是个扶不上墙的。
闫春夺开口道:“他小,有不懂的自然要多跟着太太学。”
他叫她太太,连娘也不叫了。太太扭头,神色复杂的看他,半晌,转身出门。他扬声道:“太太,”她立在口门,随行的丫鬟避让到门后,“多拨些月钱来。”她一声不吭的走了。
孔祯莫名其妙被数落了一通,气闷的坐在屋子里,什么也不想干。闫春夺看在眼里,冲他招招手,他慢吞吞的过去。闫春夺并不急于开口,孔祯坐了一会儿,沉不住气道:“这事也能怨我吗?”
闫春夺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他所面临的千古难题,婆媳矛盾。孔祯憋闷道:“下人是她要用,一个两个眼里没活儿,势利眼,对着三爷就毕恭毕敬。到你这儿…”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捂着嘴巴,眨了眨眼睛。闫春夺对着他那双明眸,笑道:“到我这儿就敷衍了事,偷懒耍滑是不是。”
孔祯不说话,闫春夺道:“你只当她今日是来释放你的,往后活儿就交给下人干。”
孔祯迟疑,“可他们…”
闫春夺不由分说道:“优胜劣汰,懂吧。”孔祯摇头。他笑道:“日后你会懂的。”
他变得爱笑,孔祯偷摸瞧他,因是日日与他待在一起,总觉得他哪里变了,却又说不出。打量了七八遍,眼神变得鬼祟,猝不及防撞上他横过来的视线,如同一只被逮到的兔子,惊得心一跳。终于拍板道,他面相有些变了。都不见出恶气了。
没过两日,孔祯去领月钱,回来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惹得闫春夺多看了他两眼,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到了夜间,剪灭烛火,孔祯爬上床,闫春夺一动不动犹如老僧入定。他终于忍不住,趴在闫春夺肩旁,说道:“太太把月钱多给了两倍!”
“那不是好事吗。”闫春夺回他。
他说:“本来是好事,结果赶上院子里出事。”
孔祯火力旺,闫春夺感到左边肩膀一热,耳后根被他言语间的气息撩着,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又酥又麻。
孔祯领了月钱本来高高兴兴,路过堂前,看到围着一群人,太太也在。原是老爷近几个月不在家,偏房偷汉子,被太太发现,绑来示众。这还不算完,太太叫偏房穿她偷的汉子的那身衣裳,肥大的男人的服饰衬得偏房无比瘦弱,太太可不会怜香惜玉,在这一方面,女人是最会为难女人的。
太太叫下人抓了两个月大的猫来,特意叮嘱要指甲利的,束了裤脚,往偏房裤子里塞。藤鞭抽到她身上,她被架着不许躲,专往下面抽。听着她凄厉的叫声,直直是令人后脊梁发寒。她用哪儿偷的汉子,太太就叫猫抓她哪儿。
孔祯叹了口气,说:“太太毒辣。”
他一面想到自己,他不明就里围着看的时候,太太眼梢掠过他,他头皮一麻。这无疑也是在告诫他,日后不守贞洁的下场。他感到别扭,黑暗令他放肆大胆的看闫春夺,他们之间是没有感情的,他也是男人,短暂的依附不会叫他一辈子雌伏于人。
孔祯还没开过市,是个嫩瓜,真要算,也只跟闫春夺亲过嘴儿,拉过手。碍于他不中用,孔祯打心眼儿里没将他算一整个的囫囵男人。孔祯可怜他,一个瘫子,能过火到什么份上。
“吓着了?”闫春夺声音响起,叮当金石撞似的,听得孔祯离他远了些,否认说没有。
“她不会这么对你。”闫春夺宽慰道。
孔祯不服气但小声道:“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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