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端午,孔祯从药铺回来,孔薇在门口挂了艾草,屋子里一股雄黄酒的味道,王满江也在。他对此习以为常,这几年王满江帮衬他兄妹不少。王满江一直在等孔祯所以并未成家,王长飞无事叫王满江时,他总往孔祯这边来。
孔薇同他们喝过一巡酒便外出了,她要带小犬出门。小犬走之前咬孔祯袖子,孔祯拍拍它的脑袋,说了声你自己去,小犬垂着尾巴甩了甩,有些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王满江端着酒杯说:“你这狼像人。”
“狼像人有什么稀奇,人不还像畜生吗?”孔祯声音有些低,细数他今年也二十有四了,不再如从前那般天真热切,他变了。王满江有时候看着他会觉得他很陌生,可他仍面容姣好,除了一双眼死气沉沉,倒也变化不大。
王满江讪笑道:“不会又在指桑骂槐的说我吧?”
孔祯摇摇头,表示往事随风,他要真计较,今天也不会坐这里跟王满江一起喝酒。
雄黄酒很是刺激,孔祯喝不两口就停下了,反倒是王满江一杯接一杯,孔祯拦他道:“这是什么好东西吗?喝那么多做什么。”
王满江眼神一暗,看向孔祯道:“你是关心我吧。”
孔祯平淡道:“是个人我都会劝,照你这么说,我该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人人都要去关心。”
王满江吃他不咸不淡这口吃了四年,天气炎热,孔祯穿得薄,一抬手露出小半截胳膊,雪白藕臂,王满江酒意直冲大脑,道:“你还等他吗?”
孔祯缄默不言。
王满江忽的拉住孔祯,挥开那一桌酒菜,将他挡在桌前,进退不得的逼问:“他死了你也守寡吗?”
孔祯反应不甚激烈,双眼圆睁,怒目嗔着王满江,有些惊讶,又不很是惊讶。似乎他终于等到王满江露出真面目的这天,内心嗤之以鼻,男人都是好色的东西,无一例外。他口齿清晰道:“是。他在你那儿死了,在我这儿永远活着,你满意了吗?王满江,别装了,你也没那么坏,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不要再纠缠了。”
“是吗。”王满江低头沉吟,片刻后又从嗓子眼儿里干巴巴的挤出一声是吗。继而额头爆起青筋,抓着孔祯说:“我是坏,我就是十恶不赦,你且瞧瞧。”
孔祯叫他按在桌上,意图不轨。孔祯又气又急,终于没了那副冷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恼道:“王满江!你非要这样吗?”
王满江大声道:“对!横竖你都像石头一样捂不热,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叫你死了那条心,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孔祯剜他一眼,迅疾的持着仅剩那两枚金雕叶片,灼灼的光闪过王满江眼角。王满江扬长脖子说:“刺,你往这儿刺,今天我没死,命中注定你是我的人。”
孤零零的两枚叶片显得边缘锋利,孔祯瞪的两眼通红,跟闫春夺走散以后他再没哭过,往后也不会哭。他狠声道:“恶心。”
若说王满江遇上孔祯的时候比闫春夺要早,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比闫春夺要长,心里总是惦记着,懊悔以前对孔祯用错了方式,他以为他会改的。直到他将孔祯压在身下,旧态复萌。他想如果孔祯从了他,他一定不会这样。是孔祯让他变成这样的。他刚要抬手,电光火石之间,孔祯拿着那毫无威胁及震慑力可言的叶片划向自己的脸。
王满江一怔,登时忘记了反应。孔祯眼里射出比石头还要硬的目光,划开那白生生的脸,鲜血涌出来,王满江像看见豆腐里开出腊梅花。孔祯不解恨的划了左脸,又去划右半张脸,王满江打了个哆嗦,忙攥住他的手道:“做什么!不疼吗!你疯了吗?”
孔祯花着一张脸道:“疯的人不是我。你不是要吗?王满江,我这样你也要吗?”
王满江慌道:“叫大夫,我去给你叫大夫。”此刻孔祯满脸鲜血淋漓,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唯有双目灼灼,眼神坚毅。他像感觉不到疼痛,王满江被他震慑住。
“我早知你们是这样的。”孔祯轻声道:“我不看大夫,你走吧,再不走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你说的对,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王满江失魂落魄的走出去,孔祯呆呆的站着,直至熏风刮进来,他感到一张脸紧巴巴的,扯着。那股疼痛无法言说,活像压了四年的疼一股脑儿全冒了出来。孔祯感觉不到自己的喉咙,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他的溃烂是从头开始的。因为疼得太集中,孔祯盲目的抓着自己的心口,逐渐风干的血蜿蜒出他掌心的纹路,他命不好。
就该叫他爹把他淹死,也好过受这生不如死的痛。
孔薇只是带着小犬和狼出门溜了一圈,回来看到孔祯吓了一跳。她惊慌的叫大夫,孔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说他不看。他就要任自己一张脸烂掉,变成丑八怪,也好过人尽可夫。
孔薇苦口婆心道:“作践自己做什么?日后闫二哥看到不心疼吗?”
“别提他!”孔祯敏感道:“他才不会心疼,他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快/活。”他宁愿这样编排闫春夺,也好过胡思乱想闫春夺死了的强。
王满江后来又来了两次,他没好意思见孔祯,孔薇对他也没好脸色看。不过二人都想劝孔祯看大夫,天气逐渐热起来,再不看脸上就要流脓溃烂了。
孔祯将自己关了十天,孔薇实在坐不住,当夜叫小犬去撞了他的窗,她对他道:“兄长,走吧,我打听到了原西有神医,包治百病。我们现在就走,等治好了脸,我们就去找闫二哥。”
却说闫春夺又在找中天道的路上。中天道四岁了,腿脚灵活,嘴又甜,在哪里都混得开。闫春夺一开始对他并不上心,他要去哪里便去。哪料有一日他跑不见,到了晚间也不说回来,闫春夺不以为然的出门寻他。
他竟似凭空消失了般,郑有艺也叫人帮忙找,找了两天竟没找见!
闫春夺看似对他冷淡,实则养了四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水乡船多,闫春夺坐上船公的船,船公摇橹,闫春夺举目望去,湖面弥漫着一股水汽,碧波荡漾,青山耸立。太大了是以难寻。
没有法子,闫春夺摸出玉牌,划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在上面,试图能得到指引。然而除了熟悉的那句话外,这块玉牌似乎没其他的用处了。
那船公见玉牌精美,一时起了贪心,闫春夺并无防备,他正苦思中天道去哪了,结果手中玉牌遭抢,人被推下船去。
闫春夺浮在水中抹了把脸,竟施施然的朝远去的船公喊道:“今夜子时,阎王爷会向你索命。”
船公听了害怕的将橹摇的更快了,闫春夺冷哼一声,他胡诌来吓唬船公的。一块儿玉牌,没了就没了,他摸摸胸前的荷包,松了口气,向岸边游去。
端午河岸有蛇出没,闫春夺仔细避开,一绕就绕到了另一条路。小径草丛茂密,闫春夺找了树枝扫路,七拐八拐,看到草丛里趴着的小孩,赫然就是中天道!
他喊道:“小毛!你胆子大了。”他在外只叫中天道叫小毛,说来那不过孔祯随口叫的,反倒被他这样叫了下去。
中天道扭头喊道:“舅舅别过来!”
闫春夺走近了才看到中天道在与一条蟒蛇纠缠,他凝神朝中天道丢了把匕首,而后才飞了几枚四角银星至蛇的七寸。中天道拔匕首插在蛇目,咬牙道:“舅舅,血!”
闫春夺挤破方才划开的伤口,拭在中天道眉心,但见他眉心一点朱红,口中振振有词道:“助我上青云!”
金光乍现,那蛇逐渐在中天道周身散发的威压下僵硬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这招中天道两岁时使过,那时是中天道第一次自告奋勇要帮闫春夺找孔祯,他叫闫春夺给他一滴血,而后煞有介事喊的也是这一句。不过当时没有奏效,闫春夺冷冷的看他一眼,他吐吐舌头说是因为他年纪太小了,等他大点就会法力无边。
中天道刚喘了口气,就被闫春夺揪上耳朵,森然的问道:“两天不回家就是为了找蛇玩?”
“冤枉。”中天道语速飞快道:“我把天道的大蛇咬死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号召他的蛇群了。不过他的大蛇也很难缠,如果舅舅你跟我一起去,根本不需要两天。”
闫春夺:“你叫我去了?”
“嘿嘿,下次,下次。”中天道小大人模样,他并不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叫闫春夺,闫春夺也不做多问。唯有这次,闫春夺多问了一句:“你会死吗?”闫春夺问的自然不是现在。
中天道正色道:“我不怕死。”
闫春夺发出一声喟叹:“虽然你娘很不讨人喜欢,但我欠她的。没有人生来就是要背负什么使命的,你跟我走吧,我们不在这里待了,封麟也好,班主也罢,改朝换代是历史的必然,不需要你来插手。让别人做去吧。”
中天道一愣,忘记了反驳。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收服他的父亲的,这是他被诞生的意义。如果他不做,那么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二人讨论之际,青葱翠绿的树上忽的窜下来一条蛇,直奔中天道的脖子。闫春夺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护在怀里,那蛇咬在闫春夺胳膊,牙齿喷出毒液,刷刷游走在草丛中,跑了。
闫春夺眼前一黑,毒性蔓延的快,中天道划破他的手掌,放出的血液浓稠,这证明他的血不能为中天道所用。中天道护住他的心脉,刚才已使过一回,现下法术无法完完全全的奏效。他慌张的叫了声:“舅舅!”
闫春夺嗯了声。中天道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保他一条命,他眼前彻底黑下来,有一瞬他以为自己昏了过去,接着发现只是毒素作用到他的眼睛。他看不见了。
中天道嘟囔着一定会有办法的,其实他不过四岁,就算天生神力,也无法算到一切。这是自然界的规律,天地万物相生相克。
闫春夺让他别慌,先把自己扶回去,两人到了医馆,大夫看过后直摇头,没有把握能治好闫春夺的眼睛。不过他说,原西有一位神医,什么都能治,就是长得丑的不治。他让闫春夺去找那位神医,说是神医看了他的样貌自然会为他治病。
中天道问:“为什么长得丑的不治。”
大夫捋捋山羊胡,道:“但凡神医,都有点自己的脾气。”他不敢把神医的原话说出来,该神医样貌平平,年轻时叫人伤过心,所以发誓,这辈子不治丑人,长得英俊漂亮的也不治,扬言这些人统统都该死掉。只有姿色平平之人才配活着。
大夫看闫春夺面色苍白,双瞳涣散,料那神医应该不会苛刻到不为他治眼睛,便没有将神医的准则完完全全告诉他们。
中天道咬死了天道的大蛇,此地本就不宜久留,他和闫春夺雇了船,一路往西,找神医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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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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