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伽在宫里走了一遭,平白受了一顿罪。赵昇明体谅他,这几日便免了他的课业,让他散心放松。
麒伽自然高兴,带着玉呼去找偏院的侍卫们蹴鞠。他力道大,技术又跟不上,这回一脚将球踢到了回廊的屋檐上。
侍卫们纷纷起哄,麒伽便让高修去搬梯子,自告奋勇要去将球捡回来。
高修心道不好,这太危险了,若是被王爷知晓,恐怕要被重罚。
麒伽玩心上来了,顾不得高修的劝阻,让玉呼去库房里取了梯子。高修连忙去了主院,将此事报给了正在书房画画的赵昇明。
赵昇明跨入偏院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麒伽半个身子趴在房檐上,手上拿着一根竹竿,去够那落在里面的皮球。玉呼和几个侍卫则在下面扶着梯子。
赵昇明怕贸然出声吓到麒伽,毕竟他此刻姿势十分危险,稍有不留神就可能从梯子上摔下来。
等到麒伽抱着球下了梯子,赵昇明才冷冷叫他:“麒伽。”
那日,麒伽被罚了抄写府规十遍,并且一个月之内不准再和侍卫蹴鞠。
不能蹴鞠,麒伽就只能带着玉呼上街闲逛。静王府每月给他的月例不少,他看到喜欢的小东西便买下来,交由玉呼给他揣着。
两人路过一间售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麒伽对这些不感兴趣,一般都是快速走过。
但今日他走过之后,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回到了店铺门口,看了看牌匾后竟然抬腿走了进去,留下玉呼有些吃惊地站在原处。
平心而论,麒伽在静王府的生活算得上安逸,他知道这其中少不了赵昇明的功劳。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赵昇明待他温和宽厚,从来没有真正逼迫他做什么。
前些日子他生病,折腾了赵昇明一夜,赵昇明也并无怨言,这是君子所为。
麒伽时常出府买些吃食和小玩意儿,吃不完的用不了的就分给府中下人,可是他还从来没有给这府里的主人买过什么。
笔墨纸砚麒伽一概不懂,他挑来挑去看上了一块砚台,上面雕刻着兰花,倒是和静王府院子里的花一样。他便买下了这块砚台,让掌柜的用纸包好了。
这一块砚台不便宜,玉呼带出来的钱袋子几乎一下就空了。
“公子,”玉呼苦着脸,“你买这么贵的砚台做什么?”你大字还不会写几个呢。
后面半句玉呼不敢说。
麒伽不在意道:“你只管给我好好收着,摔坏了便要你赔。”
付过钱,两人从店铺中走出来。一旁走过来一个侍卫,小声对二人说:“二公子请您到府上一叙。”
麒伽上次被七皇子的门客这样找过一次,早已见怪不怪。他低头看了看侍卫手上的玉佩,认出那是当日拜访太子时在太子腰上配着的玉佩。
麒伽让玉呼揣着砚台先行回府,自己则跟着侍卫走了。
成亲后初次来太子府那次,麒伽只在前厅里见了太子、用了晚膳。这次上门,麒伽被侍卫引到了内院。
进了书房,太子负手站在一幅画前,听见麒伽进门行礼也没有转身。
麒伽大胆抬头去看墙上的画,画中是三匹骏马,姿态矫健。太子念了句诗,麒伽没听过,但猜测是和画相关。
太子转过身,见他一脸茫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麒伽这才发现太子笑起来时便和赵昇明一点也不相像了。
“看看桌上的信。”太子说。
麒伽走过去拆开信,信件竟然是用北原语言写成,是哥哥华罗的笔迹。
麒伽一目十行读了信,华罗没说什么要紧事,只说戎狄近来安分了不少,或许这个冬天都不会有战事,大家能过一个好年,让麒伽不要担心。此外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嘱咐他的话。
“你有个好哥哥。”麒伽正读着信,只听太子突然开口道,“孤也是兄长,自然也想做一个好兄长,只是孤还是太子,既为兄又为君,肩上的担子便重些。”
麒伽不再看信,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见他一派天真,便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赵昇敏说能替你送信,你心动了,为何没有答应他?“
麒伽有些吃惊,不知道太子如何得知了那日酒楼包厢里的谈话。
太子扔给他一张名帖,上面是熟悉的名字,正是那日柳确芳递给他的名帖。
麒伽心下一惊,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柳确芳,是您的人?”
太子见他眉头一时皱起一时舒展,点了点头,道: “老七蠢钝,手法低劣,你退回了他送的金子,孤不意外。但孤还要找人再试探你,才能确定,你可觉得孤愚弄了你?”
麒伽摇头道:“我不敢,只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子说:“如今你是老四身边最近的人,自然也是最能伤他的人。如果你真有二心,哪怕只是想想,孤也不能留你在他身边。”
太子语气温和,但话里藏着的狠厉还是让麒伽心惊。
“老四母妃早逝,母家人微言轻,为了躲避宫中纷争,他不到十六岁就向圣上求了旨意,去了北境。
“沙场九死一生,他活了下来,领了军功,原本的镇北大将军死后,他便成了北境军的主将。
“圣上既看重他又忌惮他,怕兵权真被他一个皇子握在手上,怕他权势太盛。”
太子不屑地轻哼一声,又踱步到了画前。
“三年前,小雁关一战,戎狄已然战败退兵,朝廷却坚持要再追八十里。
“孤身在朝堂,却不能改变皇上的心意,无法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援兵。
“他领军追入腹地,遭到反攻,镇北军死伤无数。他作为将领,身中数箭,差点便死在北境。
“他伤重难治,不得不由马车送回京城。
“那日我在他府前等到马车,管家掀开车帘,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半侧身体都缠着纱布,纱布被浸得血红,车厢下面都被染透了。”
太子一句一句缓慢地说着,似乎在一边说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
麒伽不可控制地想象着太子描述的场景,一时间讲不出话来,只觉得牙齿打战,不寒而栗。
太子闭了闭眼,停顿半晌才重新开口道:”他重伤未愈,皇上便已夺去他手中兵权。”
“七年沙场征战,便落个空空‘静王’封号,还不得不感谢圣上大恩。
“他幼时便习武,精通骑射,极擅剑术,这三年来却几乎再未拉过弓、舞过剑。
“那日他右手臂上鲜血淋漓的画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话语间已然改了自称,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太子,而只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兄长。
“麒伽,孤不管皇后或是七皇子对你如何许诺,但是你记住,你若对他不利,孤定不会饶过你。”
太子这一番话说下来,已经有了真龙威严,麒伽不由自主被震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子见他呆愣着,于是缓了语气道:“那日柳确芳对你说的,仍然作数。你年纪下,又独自一人在京城,思乡情切。孤派人快马从驿站送信到京城,只需五日。”
麒伽拿着信纸的手紧了紧。
太子继续道:“你好好待在他身边,不要动歪心思,孤可以让人每月往返驿站收信送信。等大业成了,孤便寻个由头解了你们的婚约,你尽可以回北原做你的世子去。”
回到府中后,麒伽脑海里都是太子的话,太子给一棒子又给甜枣,弄得麒伽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到底该如何。
赵昇明见他魂不守舍,只当他在宫里被吓到了还没缓和过来,夜里便让人送了安神的药汤来。
麒伽坐在桌边小口喝着药汤,赵昇明刚沐浴过,带着一身的水汽走到床边,背过身就要换上寝衣。
虽然两人都是男子,但平日里两人更衣时,对方都很有默契地回避目光。
不过今日麒伽突然想到白日里太子说的话,抬起头去看赵昇明。
赵昇明头发高束着,整片后背露了出来,肩上、背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新旧不一,有的旧伤已经泛白,有的却还是恐怖的紫红色。
极为显眼的是他右臂一条几乎贯穿上臂的伤疤,比起他身上的其他伤疤要新,呈现可怖的猩红色。
麒伽想到太子说的话,难怪赵昇明和他比试时是左手使剑。
赵昇明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灼灼的目光,他转过身,见麒伽直直地盯着他,问道:“你看什么?”说话间立刻套上了寝衣。
麒伽不理会他不甚友善的语气,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隔着寝衣摸了摸赵昇明的后背和手臂,伤疤微微凸起,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出和寻常皮肤不同。
“你身上好多伤疤。”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赵昇明生出一种错觉,彷佛这个和亲的王妃真的在关心他身上的陈年旧伤。
那些伤疤早已经愈合,此时被麒伽隔着衣服轻抚,竟然生出一种酥麻感。赵昇明没有躲开,只是开口道:“把药喝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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