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滋啦——”

菜板上切好的青菜被倒进锅里随即冒出一阵烟,裴潜熟练地抓起铲子翻炒,然后加入盐,味精和酱油……

他所处的这破旧不堪的厨房里也就这个灶台勉强能看了,明黄色的墙漆掉得七七八八,像是一幅半途而废后又被人倒回来扣得不成样子的油画,和外面晾着各色粗布衣服床单的背景相映成趣。

他被呛得扭头咳了几声,俯身把破得七七八八的糊满油污的窗户完全打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式各样的声音便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同样是做饭炒菜的,打骂孩子的,夫妻两口子为了几毛的菜钱急红了眼要打架的……简直是一出免费的戏剧。

厨房门外面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个子小男孩,头发长到遮住眼睛,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小短袖,不合脚的黑色凉鞋已经变了形状,整个人像是刚从难民部落逃出来一样。

此刻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怯怯地看着里面忙碌的清瘦的背影,那人看上去也没比他年长多少,但看上去懂事极了,拿着锅铲挥舞的手臂削瘦但隐约可见一小块肌肉。

“过来吃饭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见里面那少年端着一盘青里泛着黑的菜出来,放到客厅那膝盖高的小桌子上又折回来拿了碗筷,直到高瘦的身影停在自己面前,“去洗手吃饭啊愣着干嘛?”

他这才点点头,一声不吭钻进厨房。

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才不知所措的出来,抬眼就看见少年已然坐在了小桌子面前弓着腰夹菜吃,那桌子实在是又小又矮,比少年坐的板凳还要矮上几分,少年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斜放着,空荡荡的黑色短裤随着他腿的抖动而摆动。

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没想到今天会被这个人领回来,或许,或许前几天根本就不该跟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给他造成了不便,他现在要收拾自己了……

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拉去坐下,回过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

裴潜把筷子上的米粒在碗里蹭干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慢腾腾地放下碗,闷声道:“对不起……”嗓音晦涩沙哑,不太像一个孩子的声音。

他埋着头看着碗里雪白饱满的米粒,余光瞥见那抖动的双腿停了一瞬,接着又抖了起来,头顶传来裴潜有些戏谑的声音,“说什么对不起?我找你是有事情商量的,先吃饭,吃完咱们再商量。”

这回他没再拒绝,捧着碗吃了起来,不吃不知道一吃才发觉这菜竟是难吃得紧,调料都没错,菜也新鲜,但不知为何吃上去味道苦涩,一小口便让整个口腔苦得泛酸水。

裴潜颇有自知之明:“味道可能不是很好,将就一下,啊。”

看裴潜神情自若,保持着两口饭一口菜的频率,丝毫不觉得勉强,他怔愣了一下便大口吃起来,虽然难吃了点,但总比往常根本没得吃来得强。

他快速吃完了饭,然后自觉起身收拾碗筷,裴潜也由他去了,只是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小心仔细地洗干净碗,又挨个擦干,再放进掉了漆的木质储物柜里。

柜子放在水泥砌的灶台上,要踮起脚才能放进去,等一切做完一切他才局促地转过身,也不敢看裴潜,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叫裴潜,你知道吗?”

身体一僵,他缓缓点点头,心里却在打鼓,他知道我跟踪打听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男孩松了口气,因为紧张垂在身侧的干瘦的手捏成拳头,拇指在拳心无意识的扣着,“……我、我叫秋驰……是……是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

相比较于他的局促不安,裴潜就显得游刃有余了,他站在小男孩身前,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虽然削瘦,但比这个瘦成骨头的小男孩强多了。

他倾身向前一步,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想不想搬过来和我一起生活?”

秋驰错愕地抬起头,望进少年沉如黑潭的眸子,他说什么?一起生活?

裴潜轻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他这呆呆傻傻的模样有些搞笑,抬手想揉揉他的脑袋,但瞥了一眼干草般的头发又不着痕迹的改成拍肩膀。

“我自有我的理由,总之,你考虑清楚吧,我不强求。”

秋驰杵在原地,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嫌弃自己吗?

裴潜却有些误会了:“你不用担心我是坏人,这外面都是人,随便一嗓子能喊来十几二十个,我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好。”

裴潜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看来他运气还不错,第一个就成功了!

“很好!”裴潜看上去心情不错,“现在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哦不对,是一个战线的战友了!”裴潜直起身把秋驰拉到简陋的湿哒哒的厕所,指着地上一个比这小鬼人还大的盆子,“你先简单洗一下。”说完便自己进了房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秋驰抿着嘴唇似乎是在做强烈的心理抗争,挣扎了好一会才踌躇着踏进去锁好门。

六月的天气热得能把人给烤熟,一阵阵的热气从地上蒸腾而上,上下夹击简直不给人留余地。秋驰穿着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小短袖,一条灰扑扑的牛仔裤,长到不可思议的头发耷拉在眼前,简直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乐队的主唱。

他没敢用那个洗澡的盆子,而是直接就着水龙头用冷水快速把自己洗干净,小心翼翼的甚至连洗发水都只用了一丁点,生怕会被人觉得是个累赘。

战斗澡似的洗完看着地上脏兮兮的衣物犹豫了一下,正准备穿上的时候门就被拍的砰砰响,他下意识转身抄起了手边的木凳,防御性地挡在身前。

裴潜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别穿你那脏衣服了,穿我的吧!可能有点大,将就一下,等钱到账了咱们再去买新的。”

“……”秋驰怔着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才将手中十分有分量的凳子缓缓放下,“我……还没洗完……”

裴潜无所谓道:“那我放门口了你自己拿一下。”

秋驰竖着耳朵听着门口脚步声渐渐远去,确认人真的离开之后才利索地打开门把衣服卷了进来,一边穿一边想,我一定会洗干净再还给他的。

这身衣裳不知道比他原来的强了多少倍,柔软又不扎人,还意外的很修身,即使个子差了那么多穿上去也不是很违和。

他心里打着鼓,告诫自己千万小心,别把衣服给弄脏了弄坏了,自我嘱咐完之后才打开门出去,想着现在该好好谈一谈了,没想到裴潜躺在床上噼里啪啦的按着手机理都没理他,他讨了个没趣也不介意,转身去把自己的脏衣服给洗了。

还很庆幸地想,就算他反悔不要自己了,自己也算是借着地方洗了衣服,也不亏。

忙活了不知道多久,裴潜长出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吧嗒吧嗒去喝了杯水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又晃晃悠悠来到厕所。

秋驰正蹲在昏暗狭窄的厕所给他洗鞋子,有些皮革面的不敢用刷子就用手接了水擦,再微微直起身对着窗户透过的一小条光亮检查,如此反复,大概是过于投入,都没注意到门边站着个人。

衣服对他而言还是太大了,他就蹲在地上把衣服裤子拢进腹腿之间压实,从裴潜的角度看去他这姿势像是鹌鹑似的,对新环境的紧张不安和不知所措,不知怎么回事竟和多年前的一个画面无声的重合起来。

他忽然就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裴潜上前把他拉起来,难得好脾气道:“跟我出去一趟。”

他不说去干什么,秋驰也不问,由着他拉出去。

裴潜带着他去买了几身衣裳,又去剪了头发露出那苍白的布着些伤痕的小脸,此刻那双小鹿般的双眼正惶恐地看着裴潜,看得出来他有些慌乱,却试图强装镇定。

“这脸上是怎么回事?”裴潜心情似乎不错,还在小声地哼着歌,看着秋驰脸上细碎的伤口还想带他去买个药,被阻止了。

秋驰拉着他的一个衣角,声音细若蚊蝇,“没事,不、不严重,不用买药……”裴潜觉着他应该是不好意思再花钱了,又看了下他脸上的伤口确实有些都要结痂了也就没再坚持。

这个小孩他留意很久了,大概一个月前才到这片地区,白天的时候不知道在干什么,到晚上他放学回家就能在楼下的小巷子里看见他的身影,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偷窥着他——或者说是每一个放学的人。

他觉得很有趣,有一天省下早饭钱买了几个包子给他,从那时起这小男孩每天等着的人似乎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可笑,觉得这男孩可能是赖上自己了,又没怎么放在心上,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算怎么个意思,没想到半个月后两人竟待在同在一个屋檐下。

如果不是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也不至于变成这样,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多一个人多一份钱,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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