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雪花落至睫毛,化作晶莹泪花,仓冶强撑着坐起来,死死盯着他,却如何都看不清他。
玄白一刹僵在了原地,嘴唇上下颤动数次,却没有一个说出字,忽地那半只手臂掉至怀中,玄白一惊,终于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捧了起来,再度施法,双手却抖动不停,甚至难以对上仓冶的断臂。
他终于哽咽道:“对不起.....”低了头手中却仍旧没有停下施法。
“我问你为什么?”仓冶抽回了断臂,歇斯底里喊道,玄白看着手中的断手,眼里霎时一片茫然。
“阿夜......先治伤……”玄白近乎哀求道,抓着断臂靠了过来。
仓冶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再看向玄白,忽地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前世,他因他神魂俱灭,今生又丢了一条手臂,实在可笑至极,他怜悯众生性命,却让噬魂虫将自己活生生噬魂啮骨,那时他心中可曾有过一分怜悯么?
“阿冶.......”玄白双眼模糊,去拉他那半只手臂。
“接的回去么?”仓冶甩开了他,喊道。
玄白心口猛然间揪痛难抑,慌道:“不......不会的......不会的”仍旧捧着那半只手臂,不愿放手,可却眼见那手臂渐渐枯黑,心中又何尝不明白,他虽已没了灵根,只修得半截木灵的虚相,可使出来的至阳剑法能灼灭寒玉,何苦血肉之躯......紧紧闭了双目,他该怎么做?
猛然间,身体一倾,超前跌去。未及反应,噗嗤一声,利剑自耳边穿过,一柄滴着鲜血的长剑猛然到了玄白鬓角。
玄白回头,瞪大了双眼,只见仓冶一手掐着个修士的脖子,那修士手中的利剑自仓冶胸间穿过……左后方则另有两修士朝这边刺来。
“阿冶——”
玄白掌间召了长剑,翻身横扫而去,那两修士登时长剑脱手,毙命当场。
仓冶口吐鲜血,跪了下去。
“阿冶——”玄白快速上前揽住了他,心间几乎在滴血:“你......何苦?”刚刚那剑分明是冲着他来的,阿冶恨他又为何救他?
仓冶一手狠狠抓着他的胳膊,盯着他道:“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玄白闻言一顿,压下心中的刺痛,为他拔了长剑,剧痛传来,仓冶不禁紧闭双眼。
玄白立马凝了灵力为他疗伤,蓝色灵流缓缓流淌,猛然后背传来刺痛,打断了他施法,玄白不禁一个踉跄,碰到了仓冶断臂之上,快速回头,竟然是人族将士刺出了一枪,左手召了剑,快速向后捅去,那人族小将登时倒下。
玄白顾不得许多,再次施法为仓冶疗伤,仓冶恍惚中睁开了双眼,见玄白肩头湮着大片鲜红,却仍旧为自己疗伤,心下不禁一酸,又是图什么?此生他眼巴巴缠着自己又是图什么?
再看去,界河已然乱做一团,此时身处战争边缘地带,前方是豪干云领着兽族精兵和百兽军作战,人族大军虽然不曾全军出动,却也是人头攒动,正打的不可开交。
碧空之中,远远地,修士如同流星一般坠落,金色的灵流四下铺开,为首的人皆银冠金带,上方飘着一面棋子,上书轩辕二字,是正阳门的,许多人目光一霎投到了这边。
仓冶看向身侧之人,面白如纸,浑身血污,冷笑一声,他不惜毁掉自己一只手臂也要阻止的战争终究还是打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道:“管好你自己,这条命得留给我。”
玄白猛然被推的向后跌坐下去,听着身后剑气逼来,刚要转头,余光看到仓冶周身红光,已然打了出去。
只见周边刀光箭戟,数千修士蜂拥而来,仓冶一爪挥出,最前方几名修士应声而倒,后方众人见状添了怒火,挥剑杀来,玄白当下亦挥剑斩去。
豪干云间上空修士朝后方而去,长剑簌簌落下,直奔王上而去,当下闪身至两人面前,张开翅膀,将利剑挡在空中,大声问道:“王上,怎么办?”
兽族刚刚与傀兵大战,且数日作战死伤惨重,反观人族,公孙辞所领参战的只是少部军将,公孙无名所带兵马以及人族皇帝的亲兵却是休整的很好,兵强马壮,且还有修士坐镇,有些拿不定主意。
“杀——”
“杀——”咆哮声自远方传来。
豪干云不等仓冶回答,回首见得远处玄金狼旗飘来,昭侯爷一马当先,冲进了战场。
豪干云见状大喜,和仓冶远远对了个眼神,冲进了战场,两族大战霎时全面爆发。
金色大阵自界河上空缓慢结成,数万的长剑在期间流窜,玄白斩杀了一修士,看着那大阵下方的两族将士,不禁捏紧了拳头,轩辕易为了诛杀他,竟不惜以自家将士性命作赔。
只是这些仙门众人竟然也如此草菅人命?
当下脚尖轻点,腾空而起。
那大阵的中心一人唇角微勾道:“果然如此,收阵,追!”
却也有一人眉间微蹙,似有思忖什么,但也只好跟上众人。
仓冶一爪挥过,两名人族小将毙命,自身亦跪倒下去,不禁口中涌出鲜血,他本昨夜与傀兵征战已然伤痕累累,今日又身受重伤,几乎没有休息片刻,早已难以支撑。
“阿冶——”仓昭一手拉了他,斩杀了身旁两人,惊到:“你的胳膊?”
仓冶摆手,不愿再提。抬眸见数千名修士朝着一个方向奔去,最前方之人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不是玄白又是谁,又见上空金色大阵逐渐消散,那阵眼当中的长剑也消散不见,冷笑一声,这种戏码也只有能骗得住他,当下口中呼出一哨,一头金色猎豹奔入战场。
“王兄,这里交给你了。”
“嗯。阿冶,你去那儿?”仓昭应道,本以为他要退下去疗伤,转头却见他骑着猎豹朝那些修士远去的方向追去。
玄白踏剑奔逃,大约行出百十里,远远离开战场,从长剑上跃下。
大雪已然停歇,地上白白一层,众修士亦纷纷跳下长剑,踏起白雾一般的雪花,将玄白包围,杀意汹涌。
玄白手执长剑,朗声道:“轩辕氏只为杀我一人,不惜草菅人命,诸位竟然助纣为虐。”
人族与兽族北方之战已然偃旗息鼓,今日公孙辞亦出兵与兽族联合绞杀傀兵……两族不应该再有交战,此刻却因自己起了干戈。
他不愿再伤无辜之人,他们修为平平,竟然也妄想杀他,先前他不做抵抗便是因此,几百年了,他累了,因为那欺师灭祖,弑君偷盗的罪名他失去了太多,沾了太多的鲜血,杀了太多的无辜之人……
他本想救世,却不想众人都倒在他的剑下,他无能为力,此生他唯对一人不起,其它他再无愧事。
“呵呵呵呵……轩辕令的令主说你一定会将我们引开的。”为首的那人道。
玄白哂笑:“是么?……你们太小了……”他们如此相信轩辕氏,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红色的朱雀大街。
他若是不将人引来此处,界河必然也会如同几百年前的朱雀大街一样。
当年轩辕氏为了杀他父亲,不惜血洗王城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远处一人骑着猎豹风驰电挚奔来,玄白缓缓提起了剑,也许轩辕氏早不该坐在那位置上了!
掌间金色灵流缓缓流淌,玄白方要挥剑斩去,猛然间忽觉心间一滞,熟悉的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玄白一霎心慌,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长剑刺出一半,半空落下,剧痛让他全身颤抖,不禁瘫坐在地。
众修士见到此景,心下得意,争先恐后举剑杀来。
玄白心神恍惚,却见周边雪花荡起繁纷,迷了视线,片刻后寒光一闪,奔来的修士霎时烟消云散,仓冶已然劈空挥下一爪,挡在了他身前。
众修士面漏惧色,后退数步,显然没有料到半路会杀出来如此强悍之人,为首那人惊道:“兽王?此乃我人族之事,为何插手?”打量过去,却见仓冶断了半只臂膀,身上血迹斑斑,不禁又多了几分胆气。
仓冶道:“他的命,是我的。”微微回首,见玄白面色痛苦,蜷成一团,发丝已然雪白,同白雪融为一体,睫毛轻颤,抬了狼爪。
“呵——”为首那人笑了一声道:“那便看你护不护得住了!”话语甫歇,数道长剑刺来,仓冶挥爪迎战,始终围绕着玄白周围。
但敌众我寡,他又身有重伤,数个回合下来,虽斩杀不少修士,自身魂力体力亦损伤过大,被几柄长剑裹挟灵流逼着倒退数步。抬爪堪堪挡住了,护住了面门,却被压着跪倒在在玄白身侧。
左侧又有长剑朝玄白刺去,仓冶化出尾巴,一个横扫,那些修士被打出数丈之远,却见右侧又有剑气逼到,仓冶下意识抬手阻隔,猛地一痛,长剑砍入了皮肉,忽然想起此臂利爪已被砍掉,痛呼一声,仍旧死死抵着那长剑,鲜血汩汩流下。
“阿冶……走……啊——”玄白瘫倒在地,模模糊糊中看着仓冶身下的白雪变成了红色,心如刀绞:“走啊……阿夜……走……”
仓冶却纹丝不动,死死守在原地。
半晌,低低的痛苦的呻吟从玄白齿关溢出,他强忍着,又道:“阿冶……躲开……”
“躲开……躲开……”
仓冶微微转头,见他身上金色灵流氤氲,想起来曾经乱石中他手中抓着的枯草,一霎明了,身上陡然红光大增,朝旁翻滚而去。
与此同时,被阻隔的众修士长剑终于刺向了玄白,只是骤然间玄白身上涌出刺目的几近白色的光阵。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在界河上方,仓冶被强悍的力量逼退数丈,摔到了地上,口中涌出鲜血。
玄白冷汗涔涔,周身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意识模糊,全身疲软,恍惚间看到许多人影在高空下落,却是再也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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