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眉头微挑:“你确定是人?”
杜衡正色道:“不管他是不是人,他是我夫郎。先生若能找到,必有重谢。”
算命先生拈了拈胡须,慢悠悠道:“可小老儿只会算命,不会找人。”
杜衡又取出一个布袋放在桌上,“先生慧眼,能一眼看出他的真身,想必是有大本事的。”
算命先生拿起布袋颠了颠,看样子颇为满意,却还装作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道:“我在此摆摊算命,看过多少人间因果,还从没见过人妖能长长久久的,你们两个,倒是让我好奇。也罢,就帮你这一回。”
他起身,拿了几个铜板给旁边卖鸡蛋的大婶,让她帮着看看摊子,对杜衡抬抬下巴“走吧。”
杜衡拱手施礼:“多谢先生。”
“话先说在前头,不一定能帮你找到,姑且一试,钱可不退。”
杜衡给了足足五两银子,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上仙门中人来去无踪无法追寻,他**凡胎,只有寄希望于这方外之士,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试。
这算命先生虽然看出舒佑是黄鼬成精,却未说破也没来找麻烦,可见与上仙门那些道貌岸然的不同,是他此时唯一能求助的人了。
“上仙门……”算命先生听杜衡说了缘由,似有所感,捻着胡须道,“说起来,我与上仙门还有一段渊源哩。年轻时一心求仙问道,妄图超凡入圣,曾想拜入上仙门下,可惜我资质平庸,不得入眼,在山门前扫了一年的落叶,也听了无数小妖被投入丹炉生生炼化的惨叫。心性不坚,到底是没扛下来,看来多年过去,那儿的规矩还是没变。”
杜衡不由握紧了拳,愤然道:“什么除妖救世,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滥杀无辜,远不如先生心怀慈悲。”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道:“可这世间就是这般道理,人妖不两立,谁又能妄言对错呢?”
杜衡道:“我不管什么人什么妖,我只信我看到的感受到的,就算是妖,只要心存善念秉性纯良,就有资格光明正大行走于天地之间。常说妖成人有违天道,人成仙又何尝不是痴心妄想?本质都是一样,分什么高贵下贱,不过都是欺世盗名的借口罢了。”
算命先生笑了笑,并不答话,二人行走之时,遇到了上山砍柴的刘四得。刘四得一眼就看出杜衡脸色不好,问他可是病了。
杜衡推说身体不适,身体的痛楚不是吃药就能立刻好的,但比起失去舒佑的不安惶恐,些许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衡哥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告诉我。”刘四得看看算命先生,道,“这位不是常在街市上摆摊算命的赖半仙吗,你们认识?”
杜衡道:“是啊,有些事要劳烦先生帮忙。”
刘四得将杜衡拉到一旁,小声道:“衡哥,这个赖半仙可是出了名的坑蒙拐骗,找他算的命只准一半。我一个码头干活的朋友找他算过,问能不能发财,他说的好听能发一笔横财,结果人被惊了的马踩断了腿,赔了五两银子,虽说是发了财可断了条腿,一点都不值当,你找他是要做什么,可别被他骗了。”
“这……也不能说算的不准……”杜衡道,“没事,我有分寸,你去忙吧。”
刘四得想问问有什么是要找算命先生帮忙的,但见杜衡不想多说,他也不多问了,走到岔道便与他们分开进山去了。
赖半仙只当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取出一只罗盘交给杜衡,凌空画了一个咒诀,那罗盘上的指针就转动起来,“好好想着你要找之人,不可有丝毫杂念。”
杜衡心神一敛,不必他说他脑子里也全是舒佑,指针乱转了几圈后,指着东南方就不动了。
“去吧。”赖半仙拈须而笑,“这世间之事福祸相依,有得有失,只需记着你心中所想,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是注定。对了,这罗盘可是宝物,用完了记得还我。”
杜衡心中感激,对他鞠了个躬,朝着东南方向快步走去,片刻都不想耽搁。
有罗盘指引,杜衡便一心朝着一个方向赶,遇坡爬坡,遇沟垮沟,再难走的路他也要攀过去,指针稍有偏移方向就不对了。
一直从白昼来到夕落,累了就歇一会,饿了渴了就啃一口干馒头,直到被一处悬崖拦住,脚下深不可测寸步难行,指针却稳稳指着悬崖那一头的陡峭山峰。
杜衡喘了会气,这才坐下来歇一会,看着悬崖那头,疲惫之感涌了上来。
他只是凡人,哪有飞山度崖的本事?
唯一的法子,只有攀下悬崖,再从崖底爬上去。
一天的跋涉,本就有伤在身,他此时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天也黑了,实在不适合下崖,他本想睡一觉补充体力,闭上眼睛脑中却尽是舒佑的样子,怎么也睡不着。
只眯了一会,他干脆起身,将绳子绑在腰上,一端系在粗壮的树干上,毫不犹豫攀下悬崖。
无论多险多难,他都要去。
悬崖攀爬危急万分,稍有不慎便是坠落身死的下场,他紧咬着牙,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向下攀爬,夜彻底降临,好在有山中明月照亮,竟比点了烛火还要清明。
杜衡憋着一口气攀下数丈深,累了就靠在崖壁的树上歇歇,抬头看到明月悬天普照大地,将尘世洗得纤尘不染,忽而有些恍惚,想起那时与舒佑一同坠落崖底,抬头看到的清辉朗月,与此时所见一样皎洁。
明月如盘,本该人间团圆,此时对月空望,竟是物是人非。
悲伤涌上心头,杜衡忍住鼻间酸涩,长出一口气,憋在胸腔中的一口气泄了出来,连带着身体也是一松,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本靠着树的身体歪斜着滑了下来,眨眼落下数丈,眼看身体要插进树干命悬一线,却无端停了下来,就这么稳稳挂在了半空,摇摇晃晃,像一个大半夜想不开自挂东南枝的倒霉蛋。
本累晕过去的杜衡就这么被吓醒了,忙抓住绳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险,差点就这么摔死了。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斜出的树上,坐着一个人。借着月光,他看清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大晚上的深山老林,这是见鬼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想仔细看看,忽听一个声音自下方传来:“玄无,你别坐在那看,快来帮帮我啊,他好重,我撑不住啦……”
杜衡这才感觉到是有人在下边托着自己,下意识动了动,下面的人就是一声惊呼:“啊啊啊你别乱动,要掉下去了!”
杜衡立即不敢动了,那个少年似是叹了口气,这才慢悠悠过来,杜衡只觉身体一轻,被什么托着缓缓上移,就这么飘悠悠落在了对面的山头上。
这难道是……神仙?
感觉到脚踩在了坚实的地上,杜衡才反应过来。自己吭哧吭哧爬半天,神仙一眨眼就过去了,要不说怎么说人人都想成仙呢。
“……多谢二位相救之恩。”杜衡解开绑在腰上的绳子,方才那一坠勒得他腰腹生疼,要不是有人托住他,怕是骨头都会折成两段,强忍着疼对救命恩人拱手致谢。
“不必客气,大师兄让我们来找你的。”那个年纪稍小些的少年客客气气过来扶他,惊呼道,“你嘴角流血了,快别说话了。”
杜衡也感觉到口中腥甜,硬是咽了回去,擦去嘴边血迹,道:“大师兄?难道是玄卿让你们来的?”
玄明点头,扶他坐下来道:“大师兄知道你一定会来,让我们拦着你,你去了也不顶用的。”
玄无亦道:“方才情形你也看到了,前面的路不是你能走的,回去吧。”
杜衡明白玄卿的用意,也庆幸他并未绝情之人,摇了摇头,道:“我一定要去,就算我做不了什么,就算我救不了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带他回去。”
玄无和玄明相视一眼,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玄明取出一粒丹药给他,道:“那你先吃了这个,养好身体才能去。”
杜衡吃下丹药,明白这二位并不是真心来拦他的,如果真想拦,就会送他回那头崖上,而不是这一头。
他取出怀中罗盘,指针仍指向幽深的密林,不知还有多远多险,但不论多远多险,他都会去。
“多谢,我好多了。”杜衡只微歇了一会,又起身想走。不找到舒佑,他堵在心口的气就不会泄,那口气不泄,他就不可能静得下睡得着,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继续走
玄无和玄明没有拦他,默默跟在后面,以防他走着走着就忽然栽倒再也起不来了。
“大师兄说的没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玄明犹带稚气的脸上露出感慨之色,“这个人对一只黄鼬精都情深意切,实在难得,可惜广炎师叔不会放过他们的,连大师兄都挨了罚,玄无,你说怎么办啊?”
玄无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也别操这心了,这不是你我该管的。”
“铁石心肠。”玄明嘟囔,不想和这个冷漠的家伙说话了。
此时的舒佑和二姐四弟被术法束缚,任凭他们拼尽全力都无法挣脱,如同与玄卿初次相见时一样,被他用来引大哥出来,那些共同经历的情谊仿佛过眼云烟,让舒佑恍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玄卿。
“玄卿,不要……伤害大哥……”
他看不清玄卿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能否听到,他甚至希望能快些死了,不要让大哥为了救他们而涉险。
可出乎意料的,那压迫而来的力量却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损伤,反而一点点被内丹吸收,融入体内。
察觉到这一点后舒佑不由狂喜,玄卿果然不会伤害他们,既然不会伤害他们,自然就更不会伤害大哥了。
一定是广炎在场他才不得不做出个样子来给他看,他一定不会害大哥的!
想到这里舒佑本已绝望等死的心又燃起了希望,却做出更为痛苦的样子大叫起来,得让广炎相信才行。
“别瞎叫唤了,吵得我耳朵疼。”他们此时被锁妖网捆在一起,他一叫声音就往二姐耳朵里钻,吵得很,“又不疼又不痒的,叫什么。”
舒佑偷偷说了他的猜测,二姐和四弟这才明白,也学着他的样子装出极度痛苦的样子,鬼喊鬼叫的,玄卿都快看笑了。
可他的笑容转瞬即逝,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夺目的电光骤然闪过,瞬间照亮天宇,又似一把利剑,将天地撕裂。
雷声自遥远的天际传来,起初只是闷响,似遥不可及,可不过片刻,雷声就响在他们头顶上方,如天道震怒的低吼,威严而不可抗拒。
竟然是天雷!
舒佑脑子被雷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这个时候会降下天雷,难道当真是天也要亡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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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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